凌晨一点,杭州下起了雨。
不是那种温柔的秋雨,而是突如其来的、带着夏日余威的骤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扭曲的水痕。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像巨兽在云层深处翻身。
林小满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上被闪电瞬间照亮的裂纹。手机就握在手里,屏幕暗着。亚历山大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三小时前:“emergency meeting. will call when done.”(紧急会议。结束打给你。)
她没睡,也睡不着。
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陈律师的话:“新加坡的事泄露了……可能需要提前回纽约。”
这么快。
她才刚让父母接受他,刚让他走进她的世界,现实就要把他拽回他自己的世界——那个充满商业斗争、法律文件和远在大洋彼岸的麻烦的世界。
窗外又一道闪电划过,瞬间将房间照得惨白。紧接着是炸雷,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
手机忽然亮了。
不是来电,是一条新信息,来自一个陌生号码,没有署名,只有一句英文:
“he’s leaving. and he won’t come back. not for you.”(他要走了。而且他不会回来。不会为了你回来。)
林小满盯着那条信息,手指冰凉。
娜塔莎。
即使没有署名,她也知道是谁。那种冰冷的、带着精准恶意的语气,只有那个女人。
她正要删除,又一条信息进来:
“ask him about the clause in his will. the one about‘unsuitable relationships’. or are you afraid to know?”(问问他遗嘱里的条款。关于“不适当关系”的那条。还是你害怕知道?)
遗嘱?
林小满的心脏猛地收紧。她坐起身,背靠着床头,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她没有回复,只是把那个号码拉黑,然后将手机塞到枕头底下,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些恶意。
但那些话已经种下了种子。
遗嘱。不适当关系。
什么意思?
凌晨两点半,手机终于震动起来。是亚历山大的视频请求。
林小满几乎是立刻接通。屏幕亮起,映出他的脸——在酒店套房的客厅里,穿着白天那件灰色衬衫,但领口松开了,头发有些乱。背景里能看到书房的门开着,桌上摊满了文件。他看起来疲惫,但眼神依然清醒。
“you’re still up.”(你还没睡。)他说,声音沙哑。
“等你电话。”林小满小声说,“怎么样了?”
亚历山大揉了揉眉心,那个动作暴露了他深深的倦意:“complicated.”(复杂。)他顿了顿,“the leak was… precise. someone knew exactly which numbers to release to cause maximum damage.”(泄露很……精准。有人确切知道该公布哪些数字才能造成最大破坏。)
“是娜塔莎吗?”
“no direct proof.”(没有直接证据。)亚历山大说,“but the pattern… fits her style.”(但模式……符合她的风格。)
他端起手边的咖啡杯喝了一口,林小满注意到那是冷的——杯壁上没有蒸汽。
“i have to go back.”(我得回去了。)他说,声音很低,“tomorrow afternoon. there’s a flight at 4 pm.”(明天下午。四点有一班飞机。)
明天。下午四点。
林小满感觉喉咙发紧:“去多久?”
“i don’t know.”(不知道。)亚历山大坦白,“could be a week. could be… longer.”(可能一周。可能……更久。)
他看着她,灰蓝色的眼睛里有着罕见的无力感:“the board is panicking. shareholders are asking questions. i need to be there, in person.”(董事会慌了。股东在质问。我需要亲自到场。)
“我明白。”林小满说,尽管她并不完全明白那个世界的运作规则,“你需要做什么?”
“damage control.”(损害控制。)亚历山大苦笑,“meetings. press statements. legal filings. and finding out who did this.”(会议。新闻发布会。法律文件。还有查出是谁干的。)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短暂地照亮了他的脸。林小满看到他眼角的细纹,还有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
“你会很累。”她轻声说。
“i’m used to it.”(我习惯了。)亚历山大说,但语气里没有自豪,只有疲惫,“this is my world, xiaoman. sometimes it’s… ugly.”(这就是我的世界,小满。有时候它……很丑陋。)
雨声渐大,敲打着窗户,像无数只急切的手指。
“那个缅因州的小岛,”林小满忽然问,“我们还去吗?”
这个问题让亚历山大沉默了。他放下咖啡杯,身体前倾,靠近屏幕,仿佛这样能离她更近一些。
“yes.”(去。)他说,语气坚定,“after this. after i fix this mess.”(等这件事过去后。等我收拾完这烂摊子。)
“promise?”(保证?)
“promise.”(保证。)
他们安静地对视了几秒。屏幕那头,亚历山大忽然说:“i’m sorry.”(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