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三,大雪。
纳善捧着暖手炉,在凉亭赏雪。
他温润如玉,学识渊博,是刘统勋最器重的门生,多次上书举荐;
他英俊萧洒,卓尔不群,是和珅最满意的女婿,为了招婿,不惜放下与刘统勋的仇怨,请乾隆下旨赐婚;
他勤恳踏实,忠心耿耿,为乾隆诛杀十四皇叔,清除掉一些阻碍;
没有人知道,纳善袖中藏着一卷浸透父亲鲜血的遗书,上面记录着对满清朝堂的恨,恨的让人夜不能寐;
没有人知道,纳善从未与新婚妻子同房,每天晚上都睡在柴房里,用卧薪尝胆的方式,锤炼自己的魔心;
没有人知道,纳善早已与天命教勾结在一起,他更是在青龙会被李兆廷击破后,收拢余孽,成为天命教主、青龙龙头,收集百卷《百官行述》。
更不会有人知道,《百官行述》卷首记载的不是文武百官的缺德事,而是有关乾隆的秘密,这份秘密,来自乾隆的十四皇叔,关乎到满清命脉。
直到有一天,天怒剑出鞘,满清八旗才明白:原来君子如玉的皮囊下,是苦心孤诣、淬炼数十年的仇恨。
乾隆二十五年,腊月廿三。
盛京城的雪下得又密又急,鹅毛般的雪花,无声无息覆盖朱红宫墙、琉璃屋瓦,也将皇城旁那座簇新的府邸裹进一片茫茫素白,沁出几片血色。
府内暖阁,檀香氤氲,暖意熏人。
纳善斜倚在铺着锦缎软垫的紫檀暖榻上,手里握着一卷《礼记》,指尖莹白如玉,轻叩书页,神态闲适。
他一身素色锦袍,衬得眉目愈发清俊儒雅,一双眸子温润澄澈,望之令人如沐春风,授业恩师、朝中同僚,乃至九五至尊乾隆,皆赞他“君子如玉,温其若璞”,和珅的女儿出嫁那天,甚至有人觉得——和珅高攀了纳善。
谁能想到,这身白玉般的皮囊,早已刻满毒刺?父亲纳亲满脸绝望的把自己挂在房梁上的场景,全家被流放宁古塔的苦难森寒,日日夜夜在纳善骨头缝里尖叫,让他一刻也不得安眠。
“老爷!”管家垂手立在帘外,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红泥小火炉上银壶的咕嘟声盖过,“天命教那边传话,东西已经备妥,请老爷吩咐……”
纳善指节一顿,书中墨字忽如活物般于眼底扭曲爬行,字缝中扭曲出一个个血红色的“杀”,旋即被垂下的长睫掩去所有波澜,气息恢复平缓。
纳善唇角勾起,笑意冷如窗外飘落的鹅毛大雪,冰寒刺骨:“知道了,告诉那边,银子照旧,莫要声张,另备一份厚礼,明日送去刘师府上。”
管家躬身退下。
暖阁内只剩书页轻翻的细响。
纳善的目光落在指尖,那指腹看似光洁,实则每一道细微的纹理都浸过暗红的血,血管扭曲成道道魔纹。
他想起半月前,那个在诏狱中哀嚎求饶的户部小吏——只因无意间瞥见他与天命教某位香主密谈的侧影。
纳善亲自“劝”过,温言软语,如春风拂柳,临走时甚至体贴地替那人掖了掖染血的囚衣,可惜,对方是刘统勋的学生,沾染了恩师的臭脾气。
所以,三日后,那人变成了护城河里一具面目全非的浮尸,仵作胡乱写下醉酒失足,把一切都掩盖过去。
正人君子?
纳善无声地咀嚼着这四个字。
舌尖尝到的是铁锈般的腥咸。
他的父亲纳亲,当年何尝不是朝野称颂的“能臣干吏”?最终呢?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乾隆、和珅、刘统勋……一张张道貌岸然的脸在他脑中交织,最终凝成父亲死不瞑目的躯体,恨意恍若冰层下的暗流,汹涌澎湃,将那颗温润如玉的心侵蚀得千疮百孔,快了,就快了,他需要更多的筹码,更锋利的刀剑。
乾隆二十六年,春,京郊西山
三月,风里还裹着料峭寒意,吹过光秃秃的枝桠,西山,一处罕有人迹的幽谷内,哥舒天,那个来自西域、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男人,负手立在谷中一片空地中心,面前插着一柄剑。
那把剑造型古朴,剑鞘黝黑,剑身比寻常宝剑宽一寸,长一尺,透着一股令人心惊胆颤的凶戾之气,剑身周围寸许之地,泥土焦黑,寸草不生。
仿佛被幽冥死气腐蚀了生机。
“此剑名为‘天怒’。”
哥舒天的声音低沉厚重,带着奇异的域外腔调,如砂纸摩擦玻璃。
“其内蕴藏杀神剑意,得之者,焚山煮海,只在反掌!”哥舒天目光灼灼的看着纳善,“但是,欲驱此剑,需以血饲之,以魂养之,以气御之!稍有半步踏错,便是神魂俱灭,反噬己身,灰飞烟灭,纳善,你可想好了?”
纳善一身月白长衫,立于风中,衣袂飘飘,依旧是那副清雅绝伦的浊世公子模样,他凝视着那柄“天怒剑”,眼神深处的贪婪、愤怒一闪而逝。
纳善听过天怒剑的传闻。
根据江湖史话记载,天怒剑是战国名将“人屠”白起的佩剑,具有无与伦比的杀意,杀戮百万,浮尸千里,由于杀戮实在太多,最终惹得苍穹震怒,天灾人祸,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此后历代天怒剑主,没有一人能得以善终,要么死于江湖高手围杀,要么走火入魔,更有甚者,在战斗中遭到天怒剑反噬,被天怒剑斩成两段。
降服天怒剑需要“霸气”!
不是《海贼王》的修行体系,而是剑主的胆色、气魄、雄心壮志。
初代剑主白起之所以被杀,就是因为被秦昭襄王赐死,心灰意冷,失去征战天下的气魄,惨遭宝剑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