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到那个先前被当做睡觉的绝佳好角落蹲下,从这里可以看到站在树荫下有着笔直背影的朝日奈梓,唯一透露出他的不安的是来回的步伐。
不知道为什么穿在他身上就会勾勒出瘦削脊背纤细线条的宽大针织衫是十九喜欢的颜色,发丝末尾被风牵起,满地破碎的树荫婆娑摇曳。踱着步子的时候他的侧影会因为含混不清的背景光连带着融化一点,然后一点点幻化成毛茸茸的轮廓。
那个含混的样子能让她联想到那场先是零星的雨幕,然后是磅礴的大雨,咆哮着能盖过耳机里激烈音乐的巨大的风,让眼睑投降的密集的雨水,泡着水反射着汽车呼啸时带着的流动的光,随即被慌忙的行人的脚步踩碎,水滴沿着刘海下落。
被雨水浸湿的人的狼狈模样,然后是不带嘲弄和坏心的关心话语,是递来新的不带湿气的毛巾的贴心,是能让从小心翼翼的茫然中抽离出,能够欢笑出来的话语。
随即是在彻头彻尾的黑暗里被光线一点点填充的明亮的眼睛,眼神里的真切的焦急和不安,身后的光线汹涌澎湃地吞噬掉一切的黑暗。再度被不切实际的水汽打湿的慢镜头和奇异的柔光,黑暗的洞穴里被劈开光的轨迹。
那天呼唤出自己名字的那个声音,丢脸的摔倒的自己,脸庞被柔软的发丝微微扫弄的酥麻感,身体会因为那个把自己抱起来的青年走路的幅度颤动,能透出体温的白色衬衫混淆着有点慌张的呼吸,连带着自己的温度一起攀升到能让人感觉到安心的某个特定的界点,能够不感到畏惧地陷入黑暗里。
然后是跟今日异常相似的婆娑的树影下,他认真祈求的表情,许久才肯认清现实的大脑,穿透心脏的是言语组织的重击,确切传递过来的疼痛,填满全身的酸楚的血液,然而即使如此也露出了不会感到尴尬的笑容的自己。
接受了这个恋爱委托的自己。
逐渐模糊的视野里可以看到那边跑来的那个人的影子了。
如果是他的话一定能够传递出自己的爱意的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也一定会决定接受这份爱意的才对。
因为一点儿一点儿微妙的细节堆积起来的微妙的心情,然而无法实现这份任性的心愿的自己,注定不会得到如同她们一样完美的结局的微小的恋情。
想要对你说的不是告诫的话语,是源自那些微小的时间里,那些微妙的情绪里的,贯穿了她能够珍重的这段时间里的喜欢,关于顶替了恋爱女神的辻村玖和朝日奈梓的,由一张花坛里的照片展开故事,最终结束在花坛里的短暂的微小的恋情的事。
——已经连微笑都难挤出来了。
阳光温暖的可怕,可是因为那一点点的风就冻的彻骨的午间,他露出最后一个会令她终生难忘的温柔又羞怯的笑容,面向眼前逐渐靠近同样羞怯地红着脸的少女。
看着花坛里进行式的告白的十九呆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张了张口很想挤出什么话语,却始终没有勇气发出任何的杂音。
树荫里她脸上的奇怪的表情也一定会被阴影扭曲成错觉,她做了个口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早已转身终于勇敢面对自己的恋情并且即将迎来美好的未来的那个人一定不会知道,那个花坛的背后的阴影里,在自己身后那个依旧挂着难看的笑容的人拟出的口型是跟他一样的告白
——我喜欢你。
在这一点儿短暂的令人质疑的时间里,这场微妙意味的令人感觉轻佻的打工的过程中,曾经无可救药地喜欢过你,只是出于一切微妙的真切的沉重的原因,无法说出喜欢你的话语。
确认了心意的二人,是要接受恋爱的赐福的时候了。
将眼睛微微闭上,随后做了个缓慢平稳的深呼吸,想要叫嚣的冲动终于被平静所盖过,她露出一丝微笑的表情。
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虽然只是来打工的人,但她可是恋爱的女神,妨碍别人的恋情强行插入形成修罗场的第三者什么的她可是最讨厌了。
“那……”
她努力维持着延长的语言的平静。
她平静地说出了赐福的话语。
“祝福你们,梓さん和绘麻学姐,可要做一对幸福美满的情侣哦。”
某次触碰间察觉到的温度的触点,能让她瞬间忘记呼吸的温度和声息,现在想起来是怎么开始的一点都不重要。
树影依旧维持着一定的幅度而摇曳着,婆娑的声响疏松安定,花坛里的不知名小花依旧保持着温和的颜色,教学楼的玻璃依旧反射着光。
目送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已经无法确定他们前往的是哪个方向了,因为视线已经变得朦胧,无法捕捉那个清晰的笔直的轮廓和旁边那个虽然娇小但能跟上他的步伐的轮廓了。
十九突然低下头,泪水划过脸颊化作大米掉在地上。
“啊哈哈……”
发出有气无力的,难听的笑声。
自己真厉害,总算称职地完成了恋爱女神的工作呢。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上界的女神,下来顶个班的工作要是做不好就太丢脸了。
恋爱的女神,以圆满恋人的恋心作为工作,怎么可能连自己喜欢的人的恋情都无法好好祝福呢?
十九慢慢地抱着绑了石膏的腿以难堪的姿势蹲下来,小声地哭泣着,身旁的花坛堆起了大米。
……今天的大米,应该是恋情破碎的,苦涩的味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