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白冉端着茶杯走进书房，“不是答应我不抽烟了吗？今天抽了这么多！”女子的手不大，恰好能被反握住，白冉刚伸手去拿王忠的烟，就让人用整个手掌包了起来。“说吧，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王忠把烟按灭，烟头冒出一阵火光，很快就只剩下空气里几乎刺眼的烟雾，白冉直皱眉头。“为了合作吗？”“真聪明，一猜就中。”

王忠习惯性地去拿烟盒，看见白冉埋怨的眼神抱歉地笑笑，“其实你不用考虑我的。方且是个能干的孩子，如果他愿意与你共事，我也开心，如果他生气，我躲着就好了。”“我没有那个意思，”王忠松开了握住的手，“我原本以为方且与方家没有那么紧张，没想到方正是真的不打算管这个儿子了。你也知道，我跟方正的生意都是明面上的，现在贸然去找方且，我怕方正气还没消，到处挤兑我。这可不是我想要的。”

“真的必须夺回来？”白冉凝视着王忠。“现在手里几个厂子状况还算好，爹走的早，可惜他看不见了。”“我明白。”白冉张开嘴，像是想要说什么，最终把话全咽下去了。要是王忠知道，恐怕就不会这样默默怀恨，应该会直接带人冲进方家了吧？

“又皱眉头了，有什么要说的？”白冉歉疚地笑笑，“没有，我只是习惯这样出神了。那，我就派人去邀请方且了，明天怎么样？”王忠回望过去，仿佛在肯定什么，直看到白冉红了脸才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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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且执着手里的信，天气愈寒，咖啡快要凉了也未曾发觉，因为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定夺。

王忠虽然念过军校，有着军人的气魄，却并不是个莽夫，能写出这封信给他，想必也经过了考虑。如果现在选择王忠，就不会是合作的关系，而是依附于对方，毕竟王忠肯定不会闹僵和方正的生意往来。看中自己的能力，以至于不惜冒这样的风险？方且心思转动，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只有一个人住的房子，冬天不论怎么生暖炉也是冷清。方且不习惯穿厚厚的棉衣，贴身深藏蓝大衣，即使是在钢笔划过纸面的时候都衬得主人眉峰分明。

他还不能确定年远是否决定相信他，不过想知道王忠的底细，必得要问老一辈人。撇开他父亲，就只剩年远了。

看到躺在桌面的信封，年远感叹字如其人这句话真是一点也不假。不得不承认上回年轻人的决心令人印象深刻，年远看完信的内容，还是愿意帮他一把。王忠一开始说要来拜访自己，现今却找上了方且。虽说已经很僵了，年远可不想再恶化方家父子的关系，就算方正知道了也只能怨自己曾经的手段太过狠辣。一手圆润的小楷流淌于笔端，年远咬咬牙，怎么就不能写得有棱角一点呢？

“逼得王忠父亲家破人亡啊，的确是‘创业之初’会有的行动。难怪。”方且仔细揣摩着年远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情绪，淡淡的批评意味，看样子真的是父亲做的太绝。不，还差一点，若是换做他，根本就不会把当时还是个孩子的王忠送出国，寻个由头一并清理掉，小儿夭折本就是常事。放虎归山，狼子野心，父亲最终还是心软。

方且想起那晚王忠对白冉的态度。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父亲丢掉的女人都照收不误，现在又想拉拢他使父子间渐生隔阂？王忠一定没有想到他已经先一步找上了年远。

动笔写回信的时候，方且自己都惊讶于自己这么痛快的答应。年远应该不希望他同意，这也是他原本的打算。不过思考过后，曹操辅佐汉室，权倾天下，为人所用没什么不好的。他可没有善猜忌的毛病，总有一日王忠会代替他成为阳光下的阴影。如果凭着自己对方家的了解，让王忠动手，不过是借个刀，父亲能因此元气大伤，他也不会背上一个不孝的骂名。

“小且！小且？你师父来了，还不开门？”方且刚开始阴郁的面容一下子被无奈和快气笑了的表情点缀得精彩纷呈。“早上怎么来了？昨晚才见过，不是说好每天晚上见的吗？”“别废话，为师不会害你的！”张厨子径自往里走，“你这里应该有厨房吧？”“有，不过厨房只有锅。”“什么啊？做我的徒弟厨房里居然只有锅？去去去，市场上有什么调料的都给我买回来，碟子碗筷的多买几个，还有菜刀，今天不做菜，材料我已经带了。”张厨子举起手里的袋子。“……”“咦，还站着干嘛？快去，等我给你钱啊！”

方且用一条厚实的白色大围巾围住了半张脸，就算这样也引来了大妈们的灼热目光无数，哦对了，围巾还是上次柳墨函那个变态硬挂在他脖子上的。方且像扫荡一样经过一家家铺子，两手满满之后落荒而逃。

“回来啦！把花生都剥好，皮要去掉。”方且没再杵着，闷声做事。大锅里头，金黄色的糖浆熬的咕嘟咕嘟冒泡，张厨子面不改色地倒了好多蜂蜜进去，看得方且一阵阵发够。

“花生呢，弄好了就倒进去。还有芝麻，芝麻在这呢。”张厨子指挥方且，哗啦一声，一大半芝麻都倒在锅外面了。

“你说说，连个芝麻都倒不好，你还能干嘛？”手忙脚乱地把芝麻弄进锅里，要趁着糖还没冷。“行了，现在倒出来，压实。”方且拎起锅就往张厨子放好的模子里头倒。“看着点！差点倒出去你没看见啊！”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方且深吸一口气，冷静。

“行了，现在切吧。”方且一刀下去。“这么厚给谁吃啊！切薄一点！再薄！还要薄！差不多。”所幸没有把手也切了，花生糖凉下来变脆，浓得腻死人的花生香气与甜蜜的味道充斥着整个空间。张厨子不知道从哪摸出一个好看的盒子，挑切得好的装起来，递到方且手里。

“剩下的就不要我教了吧？麻利地，送给年九去，记得说是你做的！”方且突然笑了，张厨子又急，方且已经快步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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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香！”年九再过了年就十七了，现在还是小孩子脾气，打开盒子就尝，“唔，好吃！是张叔给你的？”“我做的。”方且斗争了一会，却忍不住说。“你做的？方且哥哥骗我吧。”“没有，上午才学的。”年九笑得开心，“知道你不会骗我。爹，桃子，快来尝尝，方且哥哥做的！”年九嘴角粘着糖屑，好像跟花生糖一样又甜又香。

年远平时控制年九的甜食量，今日却不好说什么。“有心了。”年远只是单纯地道谢。“喜欢就好。”“方且，你来一下。”

一口茶下肚，方且嘴里甜到掉牙的感觉才稍稍好些。“以后少给他吃糖。”年远坐下来第一句话就是淡淡的责备，方且笑意从眼睛里散发出来。

“听说你同意了？”熟络之后，年远也懒得去绕那些弯子。

“恩。”“我以为你考虑清楚了。”

“的确是考虑过后的选择。”

“行，不过这样会比较麻烦。”

“我知道，有劳年叔费心。”方且对年远的忧虑心知肚明，肯定是怕他将来难以从王忠手里夺权，只是年远没想到方且会扳倒方正这一层。

“现在的话，还请年叔帮忙应付一下来找我的人。”“就是上回起义失败的那个朗祈？我记得你当时还支持过他。”“恩，当时还小。”“好，我会想办法切断联系的。不过他依然在招募所谓的志士，你要小心，这种人不是一下子就能摆脱的。”“多谢年叔。”“唉，谈什么谢不谢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改天还要请你吃饭呢。”方且与年远一同笑起来。

“方且哥哥，你要走了吗？”“不用喊哥哥了，直接喊方且就行。”“喔，方且哥……方且，谢谢你的花生糖。”年猫好像很容易脸红。“你爹说不准吃甜的，改天我学个别的不甜的带给你。”方且板着脸，似乎刚刚说的根本没什么。

出了年家大门，方且才意识到心情好不管怎么掩饰都会表现在脸上，因为站在路边等他的柳墨函已经浑身散发着酸味了。“他就那么好么，值得你戴着我送的围巾送东西给他？”“你怎么在这？”方且语气冷淡。“我一直在你家外面，谁知道你拎着东西就走，我只好跟过来咯。”“柳墨函，你适可而止。”“我还没跟你说这个话呢！他哪里对你好了，比得上我……”“比你嫩。”

“喂！”柳墨函喊住方且，“我好歹也是鬼市的主人，你就这么不给面子啊！”“你再大声点，路上的人就都知道鬼市是你开的了。”“等一下，”柳墨函追上来，“知道你没做饭，本来跟你一起吃的，现在你就一个人吃吧，吃死你。”“你口味太淡了，我不需要。”食盒被推来推去。“拿着！不拿着我就大声了啊，这里离年家不远，我看你也不怕年九知道我的存在。”方且怒意明显，不过还是拿着了。

“要吃完喔，敢扔你试试看。”柳墨函理理长袍，今天上面绣的是墨梅，可惜同时他的远山眉一挑，平白毁了一个清秀的人。

方且转身大步离开，柳墨函倒也不介意站在原地。日子长着呢，人心可没有路上的青石那么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