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里的人就告诉我,去世的人身上穿的最后一件衣服一定要烧掉,因为上边跟着他们的执念。
那时候我父母正在一个空地上烧着刚刚逝世的奶奶的遗物,一大堆衣服、床垫、被子包括她用过的竹篓、尿壶,都烧得一乾二净。
阿奶是坐着时候离开人世,她像往常一样,吃完午饭后靠在竹椅上打盹,打着打着,就停止了呼吸。
母亲托人取来楠木凳,放在正厅,父亲和伯父用棉被将阿奶托起平放到凳上。
半夜时分,一个头戴草帽的黝黑男人敲开了我家的大门。
他把阿奶身上穿的衣服脱下,换上寿衣,拿来纸钱,撒满她的躯体,只露出个脸,用两捆纸钱当枕头,再用竹竿支起蚊帐,就像她睡着了一样。
第二天,我被父母叫到阿奶跟前拜她,透过朦胧的床帐,我看到她那张衰老又熟悉的脸庞,隐藏在一堆泛着死气的纸钱堆里,不知为何,我吓得直往母亲身后躲,只觉得眼前躺在木凳上的人十分陌生。
阿姆无可奈何地将我带走,说:“你小时候和阿奶很好的,阿奶很疼你,你忘了吗?”
我确实没有半点印象,阿姆摇了摇头,絮絮叨叨地说因为你小时候吓过灵,阿奶一定会很伤心的。
再过两天就是入棺,楠木凳被取走,换上两条油着黑漆的木凳。
棺材前边放着一个香炉,和一盏油灯,香和灯都不能断不能灭,那时候家里人少,办丧事又十分耗费精力,我便被母亲安排在香快烧完的时候重新插上香,在油灯快灭的时候添上油。
黑砂砂的正厅十分阴森,我吓得瑟瑟发抖,不敢抬眼去看那个巨大的、威严的木盒子,几乎每次都是慌慌张张地完成这个任务。
终于,有一次,在阿奶要火化的前天晚上,我照旧来到这个寂静肃穆的厅上,上香,添油。当我不经意瞟过那个木盒子的时候,一道酷似人像的白烟从那里飘了出来……
“操!”齐峥睁开眼睛,抹了把热汗,不爽地起床了,又做那个梦了,简直跟梦魇一样,不缠死他不罢休。
正大的早晨是热闹非凡的。此时虽然才是早上七点,外边走廊上就各种叽叽歪歪的都有,有抱着个破留声机背英语单词的,有对着一片讲稿深情演说着的,还有热情交谈着国际新闻的,活脱脱一激情澎湃的大学校园。
齐峥踹着门,端个漱口杯出来,红着眼骂道:“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众人瞟他一眼后就依旧各做各的,旁边一戴着眼镜的瘦皮猴看齐峥一脸憔悴的模样,乐不可支地调侃道:“齐大少,咱以前不也这么吵,该不会是昨晚做春梦了倒怪起我们了吧。”
齐峥不爱搭理,留了个愤怒的背影给他,他妈能是春梦倒好了。
瘦皮猴还不依不饶地叫着:“齐大少您别跑啊,到底是张柏芝还是关之琳啊?”
“哗。”一阵凉水从头顶上浇了下来,齐峥忍不住心神一定,他双手杵在洗脸台边上,低着头,大脑一片空白。
“别浪费水资源。”一个突兀冷淡的声音说道,接着将齐峥开着的水龙头给关了。
齐峥不耐烦地抬起头来,看到这熟悉的瘦身板,立马就明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得罪这位仁兄了,自他搬到这宿舍楼里,就处处和他作对。
说实话,一个大老爷们总在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叽歪个不停总让齐峥很烦,他只瞟了对方一眼,拿着水杯走了。
关遐看着他离去的动作,鼓起勇气问道:“你今天早上有课吗?”
齐峥不好意思当没听到,只好不耐烦地答了个嗯。其实他早上没课,已经约好了跟女友去逛街。
在太阳暴晒下的沥青路上有股奇特的味道,现在这条路上,自行车、摩托车、公交车呼啸不止,叮叮当当的声音比夏蝉还复有活力。
齐峥的小女友梁思月穿着一件亚麻上衣和丝质短裙,扎着两条长辫子,赛过正月里的桃花。她一蹦一跳来到齐峥面前,人未到就先大笑了出来。
她笑着递出个袋子:“等得不耐烦啦?喏,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