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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烟火围城 > 尘埃落定

尘埃落定(2 / 3)

接着是“洗身换衣”。几位年长的女性亲属,用柏叶泡的水为婆婆擦拭身体,换上全新的、绣有民族图案的寿衣。这个过程不允许男性在场,苏予锦作为儿媳必须参与。

看着那具已经僵直的躯体,两个大姑姐机械地帮忙扶着,递东西。当褪去旧衣,露出婆婆瘦骨嶙峋、布满褥疮和紫斑的身体时,一位姨妈忍不住低声说:“造孽啊,痛成这样……”

苏予锦别过脸,依然没有眼泪。

换好寿衣后,要将遗体入棺。棺材是匆忙找来的,不算好木料。入棺前,要在棺底撒一层石灰和木炭,然后铺上白布。

最让苏予锦震惊的是接下来的“含口钱”和“握饭团”。

一位长辈将一枚铜钱用红线系好,轻轻放入婆婆口中,这叫“含口钱”,是让逝者在阴间有钱用。

然后,另一位妇人拿来一小团糯米饭,塞进婆婆僵硬的手中。“握饭团”是让逝者路上不挨饿。

这些古老而直白的仪式,充满了对死后世界的具象想象,让接受现代教育的苏予锦感到一种原始的冲击。但更让她和父亲震惊的还在后面。

吊唁与“哭嫁”

吊唁开始后,亲友陆续到来。每位亲友都要在灵前跪拜、上香,而孝子孝媳必须在旁回礼。

按照布依族习俗,有些女性亲友会扑到棺材前,放声痛哭,边哭边唱,叙述与逝者的情谊。这叫“哭丧”,是一种公开的情感表达,哭得越伤心,越显示对逝者的尊重。

一位远房姑婆扑上来,拍着棺材哭喊:“我的姐姐啊,你怎么走得这么急啊!留下这些儿女可怎么办啊!你一辈子要强,临了却受这种罪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几乎昏厥,旁边的人连忙搀扶。

南乔也跟着痛哭。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苏予锦,作为儿媳,她也应该如此。

但苏予锦只是低着头,机械地回礼,脸上依然没有泪痕。

窃窃私语更多了:“这媳妇心真狠……”

“听说当年婆婆对她不好,但人都走了,还计较什么……”

“南乔真是瞎了眼,娶了这么个冷血的……”

苏父站在一旁,脸色凝重。他理解女儿,但在这个环境里,苏予锦的不合群成了众矢之的。

南乔的二姐,她边哭边用头撞地,旁边人连忙拉住。接着,她开始唱起一种类似山歌的调子,内容大致是回忆母亲养育之恩,谴责自己远嫁不能尽孝。

这种表演式的悲痛,让苏父皱紧了眉头。更让他不安的是,三姐哭到一半,突然转向苏予锦,指着她说:

“妈啊!您看看啊!您的好儿媳,一滴眼泪都没有啊!您白对她好了啊!”

场面一下子僵住了。

南乔连忙去拉三姐:“三姐,别说了……”

“我凭什么不能说!”三姐甩开他,继续哭喊,“妈在世时她就不孝顺,现在妈走了,她连装都不装一下!哭都不哭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苏予锦身上。她站在那儿,一身素服,头戴孝巾,背脊挺直,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紧紧抿着。

苏父正要上前,苏予锦却先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二姐,妈是怎么病的,怎么走的,你比我清楚。我在医院守了多少夜,最后这几天是谁在端屎端尿,你也清楚。眼泪流给活人看,我做的事,问心无愧。”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走到灵前,添了三炷香,鞠了三个躬。

堂屋里一片死寂。

二姐被噎得说不出话,只是指着苏予锦“你、你、你”了半天。

苏父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心疼女儿——她不得不在这种场合为自己辩护,字字句句都浸着苦楚。

第三天出殡,仪式更加复杂。

天没亮,布摩就开始做最后一场法事。棺材被抬到院子里,亲属们按长幼次序跪拜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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