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第一次见到皇叔,我只有十三岁。
皇城的雪一直下着,白皑皑的覆了一地。我跪在雪地里,满脸哀戚。没有遗诏,父皇的薨逝使我成为众矢之的。谁都不想让一个孩子去接手这万里疆土,忠臣不愿,奸臣更是不愿。于是,风沙蔓延,兵戎相见。
我颤抖着看向那个与我血缘关系最为亲近的皇叔。即使风尘覆盖,也如谪仙下世般隐身于一片苍色的天空下。清清冷冷,无念无想,手一挥,忠臣匍匐。
“新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傲视群雄,从此一统天下,众民敬仰。
而我,满脸污垢,血色浸染了孝衣,跪倒在他的面前。身后是父皇冰冷的灵柩,前日还是举国哀痛,如今便已改朝换代。凤凰断了翅膀,注定是鹰的食物。于是,我坦然,想着干脆破腹挖心,亲手将自己献给眼前的男人。
可他却是一眼不看。
“西决,你可还怜你母妃?”
我是父皇唯一的皇子,母妃母凭子贵,入主坤宁宫。谁都认定皇上之位非我莫属,讨好献媚之人挤破了门槛。母妃娇贵,如今落难掖庭宫,死不得,活不好,生生的煎熬。成了我世间唯一的挂念。我丢掉手里的剜刀,目光无神,呆呆的看向这暮色下的皇城,一片烟火海。皇叔令下,桎梏加身,我被发配漠北,十年不得归朝。
押解的途中,我受尽侮辱。儿时父皇便说我眼里有桃花,唇若含明珠。生来一副女相,英气不足,恐福薄。如今看来,真是如此。这漫长的发配之路,我被绑着双手紧跟在士兵的马匹之后,赤着的双脚在炙热的沙漠里流血化脓,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散发着恶臭,散着的墨发长及脚踝,我曾经最爱用艾叶入水泡着头发,洒一点沁香的桃花露,白玉梳一天三次的整理,殿里总是熏着白芷和乌沉香,久而久之,头发总是若有若无的带着香。那些宮婢都笑说这苏州之绣锦,金陵之织锦,也比不过我们大皇子的头发。
有时候脚疼得很厉害便走的太慢,这些士兵便紧紧拽着我视弱珍宝的头发,讥笑的将我往前拖,趔趄倒地,细柔的皮肤划过粗粗的砂砾,便又是一条条的血印。
他们说:“这皇家心狠,个个长得都和天仙般的,心肠却和千年寒冰一样,父子之间勾心斗角,兄弟之间手足无情,凤子凰孙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在我们手里去了半条命。”
我总是想到以前在宫里,常听到恭仁王爷凯旋归来的消息,我曾经想,我也要和他做一样的男人,俯瞰江山,活在火和硝烟里。可我身体薄,被父皇含在嘴里的呵护着,文理精通却不识武。只能在深宫里看风看雨葬落花,祈祷国家昌盛,盛世延年。
我明白。这江山,自始至终就不是我的。父皇曾经说:”你的皇叔啊,像是一匹狼,有野心,有抱负,有能力。而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被他撕碎,要么将他驯服。“
哪里会有选择呢,我只能是前者。
父皇,你早知会有今天的。又何必将我推在这风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