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剑与主人心神相通,延光现下伤势未愈,剑意虽能斩除邪思,却也容易伤害神魂。
延光知晓他的顾虑,坚持道:“无妨。”
青灵见此,只得依从。
延光坐回床上,凝神守一,接纳剑意。
进入主人的识海,感受到主人的心境,青灵微微一惊:“……怎会动摇得如此厉害?”
这个问题的答案延光自己也不知道,自在此地养伤以来,他的心一直静不下来。
剑意如潮,涤荡识海。延光忽然问青灵:“你对此间主人可有印象?”
延光是个孤儿,还在襁褓之中便被一弃情道修士收养,而青灵剑便是这位修士所赐,自幼与他相伴。
若有什么人或事,他已经记不得了,青灵却是不会忘记的。
将流离的形貌与见过的人一一对应,片刻后,青灵道:“并无印象。”
延光叹了口气:“你也这么说,看来确实不曾见过。”
青灵问:“主人是觉得……此人眼熟?”
这问题问住了延光,他思索着,迟疑着回答道:“不是眼熟,而是……熟悉,我说不上来……”
青灵也不懂了,他试探着问:“莫非,主人觉得……此人有问题?”
延光摇摇头,捋不清自己的思绪和感觉,只得将之抛在脑后:“罢了,他费事救我,总不会是为了害我。”
修道之人,性情古怪的也不在少数。今日之事,既然对方已经表过态,只当是一时误会,就此揭过吧。
……
自那日后,只有玄墨每日过来送药。延光并不在意,每日打坐过后,或去书楼翻阅典籍,或与虚灵谈经论道,就这么一天天平静的过去。
偶尔有人来求神卜卦,都是些俊秀的青年男女。偶然听虚灵提起,延光才知道,这些人竟然都是流离的宠侍。
修道之人并非都不沾情爱,也有情投意合结为道侣的。但恣情声色,豢养侍者,这种行为已近乎邪道,为正道所不齿。
延光实在想不通流离的所作所为,虚灵看出了点什么,对他道:“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如今的富贵人家谁不是如此。大人待这些人也算不薄,便是冷落了的,也轻易不许旁人作践。若是别家,新鲜劲过了,生死由他,白白送了命也没处喊冤。”
延光不赞同:“贪花恋色,于修行有害无益。业障缠身,他日终遭天谴。”
虚灵忍不住笑了:“出家之人要求清修倒也罢了,大人又不求仙访道,可要修身养性做什么?”
听见这话,延光微讶,却也不再多说什么。
次日玄墨送药来时,他问道:“虚灵不知道你家主人是个修士?”
玄墨答:“区区凡人,主人岂会以实相告。”
对此,延光不予置评,他问道:“我看虚灵有些慧根,我若引他入道,可会给你们添麻烦?”
玄墨一板一眼地答:“不敢擅自做主,且容我向主人禀报。”
延光点头道:“有劳。”
玄墨做事相当效率,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流离便亲自过来了。
他直接出现在延光面前,用仿佛听见了无聊的笑话一样的,略带嘲讽的表情盯了他一会儿,才开口道:“你的眼光真是让我怀疑,你到底是怎么平安无事活到这么大的?……哦,并不是平安无事,才在死线上挣扎过一回,是我说错了。”
自幼跟随养育他的前辈生活在深山老林,偶尔才出山游历,本质上来说的确是对修行以外的事不甚了解的延光,生平第一次被人嘲讽,感觉十分茫然。
脑筋拐了一会儿弯,他才理解过来流离的意思:“……虚灵不适合修道?”
流离冷笑:“你以为我养着这些凡人是干什么用的,真的有心向道,还会待在这里?”
延光解不过他话里的意思,流离干脆拉住他的衣袖一扯,带着人往院外走去。
两人来到供奉三清的正殿外,殿内燃着灯,虚灵正带着小道童们做晚课。
让延光待在角落,流离大喇喇地闯进殿内,一把将虚灵搂进怀里。
虚灵先是一惊,看清来人之后,旋即软了下来,满面春风地与流离耳鬓厮磨,那副温存柔情的模样,却是延光从未见过的。
二人低语调笑,渐渐不堪入耳起来。三个十四、五岁的道童也不躲避,反而黏在流离身边,装腔作势地争风吃醋。
这幅情景,延光再也看不下去,闪身而出,大步走进殿中。
他高声道:“如此行事,也配为修道之人?”
这话本是质问流离,却被虚灵误会了。平日看着沉静温和的年轻道人大大方方地依偎在流离怀中,对延光露出笑容,语气如往日与他论经时一般平和:“小友此言差矣,何为道,何为修道?”
不等延光出声,他已自顾自接下去道:“这世间啊,钱权便是道。”他抬头望了一眼三清尊像,慢悠悠地道,“这世上就算真有神仙,也是受的人间香火,小友不曾听过‘财可通神’吗?”
虚灵微笑着,暗沉沉的目光直直地看入延光眼中,问道:“何为道,何为修道,何为修道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