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君确认黑衣男子的手脚都已经绑好了, 这才退了两步,径直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捂着脸。
陈秉正从背后望去, 只见她背部深深浅浅地起伏着,好一阵才平缓下来。他瞧见旁边有她平日上药用的包袱, 用胳膊支着蹭了两步给她递到身边。
她给自己小臂上的伤口撒了些药粉,用纱布密实地裹起来, 血珠洇出一大片红色。他焦急地问道:“伤的重吗?”
“不重。”林凤君将小臂弯了几下给他看, “小小擦伤,不算什么。”
她蹲下身去,将黑衣男子浑身上下捏了一遍,“肌肉厚实,手脚宽大,虎口有老茧, 必定是习武二十年以上的老江湖了。奇怪。”
陈秉正看林凤君的手在男子胸膛上摸来摸去,说不出的不自在, “你在做什么?”
“找他的来处,看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他鞋袜衣服上没有标记,但又是簇新的,可见平日生活优渥,绝不是寻常山匪强盗,怕是江湖中的帮派。或者身上有纹身暗记?”
她立刻点头:“那不如将他衣服扒了, 一目了然。陈大人,还是读书人脑子聪明, 想得到这么好的主意。”
她三五下就将男子衣服除了个干净,只留了下半身一件里衣,露出精壮结实的身体。她露出欣赏的眼神, “哎哟,真是好身板。”
陈秉正心中的不自在直接翻了倍,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深吸了口气,仔细观察着,“没有纹身。”
她将男子的衣服抖了抖,里头的零碎东西都纷纷落在地上。她捡起来盘点,有二三两碎银子、火折子还有个小竹筒。
林凤君喜滋滋地将东西全数收到自己囊中,陈秉正单盯着那只竹筒:“这是……”
“防迷烟的好东西。我不杀他,可是他打输了,这东西便归我了。”
他张了张嘴,终于说出一句简单直接的话:“林姑娘,你真的很厉害。”
她习惯了他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词句,这句话一出口,她竟是愣了。虽然手脚酸软,仔细想来也后怕得很,可是忽然一股得意之情从内心深处缓缓升起,逐渐蔓延至全身,连再打一架的力气都有了。
他俩望着溪流和竹林的方向,乌云已经遮住了大半边天空,阴霾得没有半点阳光透出来。小溪的水面上微微有水波泛起,不知道是小雨点还是小鱼在吐泡泡。
“咱们走吧。”
林凤君很犹豫,“前面是山路,大片林子,想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只怕难上加难。好不容易有这么一座碾坊。”
陈秉正却很坚持:“林姑娘,这里离镇子外的岔路口不算太远,他们要找过来易如反掌。何况碾坊这里临近村庄,过路的人也多。趁还没下雨,再往上翻过一段山路,便可以一路下行到济州。若不走,路上泥泞起来寸步难行。”
他语气笃定,林凤君便不再犹豫了,“你一向料事周到,就听你的吧。”
她想了想,便将碾坊里挂着的一件蓑衣取了下来,又在下面放了一块碎银子,笑道:“江湖救急,莫怪。”
小雨点窸窸窣窣地落在水面,波纹缓缓扩散,彼此交织。她将蓑衣披在他身上,端详了一下便笑了。
陈秉正也跟着笑了一下,知道自己必然是蓬头垢面,“很像钓鱼的?”
林凤君摇头:“倒是很像打渔的。”
她仍旧弯下腰将他背起来。他愕然道:“只有一件蓑衣,你不用吗?”
“我用,你不用,你仍旧躲在棺材里便是。”
他们走出这片竹林。牛车还在原地,老牛伸着脖子正在啃食地上的青草菜叶。她小心地将他放进棺材里去,将零碎细软的包袱垫在身下。
从他的角度,只看见她探出一个头,白色的穗子在下巴边缘飘拂着。他将眉毛皱成一个川字:“里头的味道着实难闻。”
她的脑袋微微歪着,眼神在他脸上扫着。十几天的路程下来,确实也没什么好模样了,但脸颊上有一抹红色,倒是比出京的时候精神得多。四目对视,她笑道:“陈大人,你信我,咱们一定能平安到家。”
“嗯。”他微笑点头。
“忍一忍吧。”她伸手点了他的昏睡穴,将棺盖缓缓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