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和不满如同帐篷外的霜冻一样,在营地里无声地蔓延,人们开始小声抱怨,咒骂暮色行省的刁民们不让他们的老爷省心,害得明明有粮食的自己和他们一起饿肚子。
“北边的匪患……”
夜里,瑟尔夫挤在如雷的鼾声中根本睡不着。他盯着黑暗的帐篷顶,反复咀嚼着这个印象快要模糊的词。
他们在这里操练了快一个月了,吓得森林里的鸟儿不敢落脚,却一个土匪的影子都没见到。
倒是前几天有几个不长眼睛的伙计想偷偷溜回家,却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佣兵按倒,竟然为这点事儿把人吊死了。
卢克维尔男爵从不这样。
他对农奴的爱惜,就像对农具的爱惜一样,连鞭子都不舍得用,不是偷了东西,往往打几棍子就放了。
但这帮家伙是来真的。
战争还没开始,他们瞪大的眼睛就已经红了……
……
转折点发生在十二月的第二个周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破了营地黎明的死寂。
一名骑兵不顾泥泞,一路狂奔到千夫长的营帐。只见他翻身下马,盔甲上还带着冰碴,一刻不停地冲了进去。
瑟尔夫的心脏猛地一跳,跟着那急促的脚步一同七上八下了起来。
而也就在这时,他旁边的皮特却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肋骨,压着嗓子兴奋地说道。
“是传令官!我们可以回家了!”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担心瑟尔夫忘了似的,在后面补充了一句。
“还记得吗?我们出发之前,教官和我们说的那句!”
瑟尔夫的脸上这才露出恍然的表情。
皮特不提这件事,他还真差点忘了。好像的确有人和他们说过,冬天结束之前就能回家。
他紧绷了一个月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甚至已经在想着如何应付妻子和孩子们的埋怨,将今年冬天亏欠的陪伴补上。
然而不幸的是,冰冷的现实很快击碎了他的幻想。
千夫长和那骑兵一并走了出来,却没有宣布他们可以回家的事情,而是用高昂的声音喊道。
“所有人集合!”
集合?
皮特愣住了。
集合去哪儿?
瑟尔夫也呆住了。
他们知道回家的路,给他们点干粮带着,他们自己就走回去了,以前都是这么干的。
但这次却不一样。
他分明听见那千夫长的最后一句话不是“回家”,而是一声嘹亮的“出征!”。不等他将那满肚子的困惑问出来,他就随着那浩浩荡荡的人潮,和漫天的碎雪一同卷进了那风雪中去了……
……
瑟尔夫终于离开了那个被他诅咒了快三个月的营地,和其他一脸茫然扛着燧发枪的农奴们一起。
有了被吊死的前车之鉴,倒是没有人敢逃跑。何况周围有骑马的士兵虎视眈眈,谁也不敢赌自己是跑得最快的那个。
总之……
先跟着好了。
然而行进的方向却让所有人再次感到了困惑,他们明明是为预防北边的匪患而训练,长官的靴子却指向了南边。
队伍被拉到了奔流河的岸边。
这里有一座小型的码头,码头边上停满了大大小小的平底驳船,主要是用来运粮食的,有时候也会带带客人。
不过今年和往年不同。
收粮食的行商都被赶走了,尤其是安第斯家族的商队,更是连一个都没看到,这座码头自然也就荒废了,冷清的就像被亡灵占领了一样。
河水在寒风中翻涌着灰色的浪花,一如那农奴们心中的茫然,不知道下一步要迈去哪。
所幸跟在千夫长身边的那名骑兵走了过来,扯开嗓子大喊了一声,催促着他们上船。
“上船!快!”
带着那一肚子的困惑,人们推搡着进了狭小的船舱。船舱里散发着一股谷壳发酵的酸味,就像牲口住的畜棚一样。
“快点!往里面再挤挤——”
“这艘还能再上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