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然终于不再折腾，老老实实的住了下来。这次的暑假很短，还剩下15天，他就要开学了，当然，跟他一起开学的还有安苏明。

高二分文理的时候，楚泽瑞带回来的一个男人跟他讲分科，男生读理科有优势，理性思维强什么的。男人看上去正正经经，西装笔挺的样子。他点点头，道了声谢谢叔叔，在理科上画了勾。很多时候他看着楚泽瑞带回来的男人，觉得都比他适合当自己爹。可是转而再想，这些人也都是同性恋，真的结了婚，也没什么本质区别。

他看不起楚泽瑞，因为他骗了一个女人的青春，他同样不喜欢他妈，因为他妈恨他。

他想，自己估计真的是个冷血的人，不爱父母，不爱生活，整个人都颓废又迷茫。说白了，他不爱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他看着面前一摞卷子，挑出英语卷子扔到一旁，开始做理综。

一整天，他坐在桌子旁没动弹，做了12张卷子，数学5张，理综4张，语文三张，英语0张。时针指向六点。

他的理综每次扣分不超过20分，数学甚至考过满分，语文也算是理科班男生中说得过去的成绩。唯独英语，惨不忍睹。

他的英语老师找这个漂亮的男孩子说过很多次，如果英语及格，年级名次至少能往上提100名。

他每次都默默的听完，鞠躬和老师道别。与他而言，他做得好的事情，是因为他不用勉强，很轻松就做得到，而不是努力来的。他讨厌努力。尤其讨厌因为一件事费了全部的力气，最后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楚然觉得那样蠢透了。

所以每次都只是听，并不放在心上。

有人开门进来，带着室外滚烫的热气靠近他。

“趁热吃。”那人走到他身边放下一份菠萝饭，顺手翻桌子上的卷子。

他打开盖子，偷偷去瞄他，果不其然的皱起了眉。

“怎么都不做英语？”那人皱眉却不生气，询问里带着一点轻微的责备。

他咽下一口饭，“我做了其他的，理综数学什么……不信你看啊。”带了些赌气似得把今天做的卷子翻乱了推到那人眼前。

可是他仔细看着，一张一张，每一道题都看一遍，最后按照科目都整理好，重新放回去。

“恩，挺认真的。”那人夸他，话锋一转，“那为什么不做英语？”

他突然有些说不上来的烦躁，舀了一勺饭递到他嘴边，看着安苏明把勺子含进嘴里，吃掉。心跳莫名的快了一点。

“因为……不会做。”他收了勺子，不看他，舀了饭继续送进自己嘴里。香甜。

头顶的人似乎是笑了笑，“吃完饭去找我，我教你。”

说着走了出去。不多时，听见外面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

楚然依旧坐在课桌前吃那份菠萝饭，他觉得自己变的有点奇怪。

安苏明坐在他面前，身上还有从浴室带出来的水汽和沐浴露柠檬味道的清香，蒸的他有点晕。他拿起卷子看了看，因为是高二结束留下的作业，还是按照模块走的，单词，语法专项，单项选择，听力专项，作文专项，阅读理解，完形填空。他把卷子排了序，单项选择被他放在了最上面。“听力一天做一道大题，作文一天一篇，语法和单选我挨着讲给你，知识点比较多，剩下的你挨着做，听到了么？”他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转头问他。

楚然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看他手里的卷子，腿在地上直立地站着，右手托着自己的脸，不很高兴的闷闷回他，“哦。”

安苏明笑着揉揉他的脑袋，“听话。”抽了那张单项选择，当真逐字逐句的给他讲起来。

楚然英语不好，纯粹是因为他不想学，可是上课干瞪眼的时候总是不小心听到老师在上面讲个一两句，时听时不听的，也就学成了个半吊子，说不会也会，说会却总是不及格。安苏明给他讲的很慢，每个选项都挨个分析一遍，楚然的脑子，听完十道题，差不多能融会贯通出一百道类似的题了。这么一想，思维就散的远了，安苏明还在旁边发声，“这道题，考的是情态动词的用法区别……”声音有磁性，带着点温柔，低沉的，等到楚然从愣神中缓过来时，安苏明不轻不重的在他脸颊上掐了一下，“想什么呢，离这么近还发呆？”楚然语塞，一时竟想不出借口，只得蔫蔫的说，好累。安苏明了然，要不要歇一会？楚然摇摇头，站着好累。拨了额前的刘海，睁着明亮的眼睛看他，你抱着我讲吧。话一出口，楚然脸就红了。暗自紧张的攥了拳头，想着一会儿该如何玩笑过去。安苏明却站了起来笑他，“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挪了椅子往门外走，“你歇会儿，我去倒水。”楚然瘫在椅子上，说不出庆幸还是沮丧，默默的捂住了脸。

等安苏明拿了水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光景，小孩一个人垂着头，把脸埋在手里，不说话。他走过去拿着水杯蹲下来，把他的手往下扯，捂得没那么用力，两三下就扯了下来，握在自己手里。

干嘛。楚然问他。他不回答，只仰着脸蹲着仰视自己，台灯的光晕太柔和，楚然心头颤了一下，恍惚着想要低头去碰那人的嘴唇，在他想要低下去的一瞬间，安苏明站了起来，手里的玻璃杯碰了碰他的唇角，“喝点儿水。”

楚然开始乖乖的做英语卷子，安苏明也按他说的，每天都给他讲。

老老实实的做下来，错的依旧很多。毕竟基础知识都没有听的完整过，现在能一整套做下来，凭借的是楚然想要赖在这儿的一颗心。

楚然对安苏明的感情，自己也不清楚。喜欢么？不知道。他从小到大，没喜欢过谁。初中的时候对着体育老师来了感觉，可那是生理的，不是心理的。他告诉他妈，他妈用看贱种的眼神轻蔑的看他，真是你爹亲生的种。他妈说。你要是喜欢男人，就别到处跑着祸害女人。

他爹呢，他爹就更直接了。扔给他一盒安全套，告诉他，在下面疼，做好前戏。那年他15岁。只有15岁。

他被父母的态度吓得发抖，半夜躲在被窝里哭。以为自己十恶不赦，罪大恶极。

他原本不爱哭，男孩本就不爱哭。可是害怕，迷惘，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些超出了自己本身年龄，原本该由父母沟通疏导的问题，只能夜里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狠命地哭上一场，哭着哭着就累了，累了就知道自己睡觉了。

这么多年，没人告诉他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怎么对一个人好。他年纪轻轻就几乎看遍了世间的丑恶嘴脸，可是那些美好的东西，他一样都还没碰到。

所以现在安苏明对他来说，像是一根海里的浮木，不狠狠抓住的话，就得死。

他还年轻，他不想死。

他不确定自己对安苏明的感情，对他来说也确实太困难。现在的楚然，只能靠着安苏明活下去，安苏明却恰恰相反，——没了楚然，他可能还会好过点。怎么算来都不是等价的交易，楚然在心里告诉自己，放乖点，寄人篱下就要有寄人篱下的样子，刚来时那些挑衅的事儿，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