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前挂着一串佛珠,一眼望去就是标准的吐蕃人打扮。
看到路边农田中劳作的老农,男人翻身下马,站在田垄外面,故意将佛珠晃得叮当作响。
“这位老哥哥,劳烦打听一下路。”
他扯着嗓门用生硬的吐蕃语喊道:“兴庆府怎么走?”
正在薅草的老农慢慢直起腰,布满裂口的手紧紧攥住镰刀。
浑浊的眼珠在对方绛红色氆氇袍上打转,然后又看向身后的牦牛队伍。
十几个男子或者步行,或者岔开双腿骑在牦牛上,有些人还用袖口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老农不动声色,指了指东北方向的一条路:“从前面那座山沟沟里过去,就到了湟州城,然后一直向北走,过了大通河再去问别人吧,老头子俺就不知道了。”
说罢,老农往掌心啐了口唾沫,继续弯腰割草。
可男人瞬间愣了一下。
他听懂了,但却有些尴尬。
因为老农说的是关陇话,但此时自己的装扮是吐蕃人,说的也是吐蕃话。
无奈,男人只能和老农继续套近乎说道:“老哥哥是汉人?”
老农再次慢慢直起腰来,黢黑皱皮的脸庞上,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
呵呵说道:“你个吐蕃蛮子,咋还会说汉家话嘞?”
看到老农的表情,男人哪里还不清楚自己的伪装被识破了。
只能苦笑着摇头说道:“老哥哥见谅啊!”
“俺们都是从兴州来的商人,在高原上行商,为了少些麻烦才装成的吐蕃人。”
“俺姓李,叫李本忠。”
老农哈哈一笑,露出两颗大黄牙,慢悠悠的走到了田垄外面,打量了这些一眼,点头说道:“还行,后生,算你实诚。”
听闻此言,李本忠连忙请教道:“还望老哥哥赐教,我们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老头指了指男人的胸前的佛珠道:“这玩意太新了,吐蕃人每天都捏着它诵经,早就起爆浆了。”
“而且你捏珠子的手法也不对,明显就是跟汉家和尚学来的。”
“再就是,吐蕃人骑牦牛大都盘腿,哪像你们跟骑马似的,瞧瞧这鞍具的绑法,分明是川蜀马帮的手艺!还有你们擦汗的时候……”
老农一连指出了好几处错误,让李本忠只感觉太阳穴直突突,本以为伪装的天衣无缝,没想到竟然这么多漏洞。
还好在路上一直躲着吐蕃人呢,没往吐蕃人寨子里面凑。
老农也是个汉人,否则这次恐怕真的载了。
心中庆幸之余,李本忠连忙拜谢道:“多谢老哥哥指点,否则我等可就麻烦了。”
听着李本忠的恭维,老农再次咧着大嘴笑了起来,随后跟李本忠聊了一会。
“老哥哥哪里人?”
“祖上是秦州的。”
“那跟着兴州离着很近啊。”
“可不是嘞,所以老头子一见你们这些小子,就觉得亲切的很。”
“可惜了,秦州现在成金国的了……”
徽宗年间,老农祖父在秦州实在是混不下去了,就带着家小来了湟州。
那个时候,湟州可是荒凉的很,朝廷分的田不够吃,老农祖父就继续垦荒。
可就在快要过上好日子的时候,大宋国没了。
京城都被女真野人攻破了,西宁府和湟州这片地方,更是没人管了,最后被党项人夺了去。
原本属于老农一家人的土地,最后被党项人给抢了去。
老农一家只能给党项人种地,才能混口饭吃。
说起这件事情,老农就是一阵的酸涩。
但是没办法,命就是这般贱,只要能有口饭吃饿不死,就继续干呗。
听着老农的话,李本忠一阵慨然。
国土沦丧,百姓受辱,天子蒙羞,是他们这些当将的无能,当官的无用。
这一刻,李本忠只恨不能亲自上马杀敌,驱逐党项和女真,恢复汉家山河啊。
于是,也只能安慰老农说道:“老哥哥,还请放心。”
“咱们汉家的军队,迟早会回来的。”
李本忠可不是简单的商人,他是有官身的人。
“大宋皇城司利州西路干当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