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晨曦回到房里,去拉窗帘时,看见楼道口的那个身影,已经行到了楼下的马路对面,扯了扯立起的黑色衣领,两手插了兜,低着头,形色匆匆的消失在了拐角处。
她觉得这人有些奇怪,也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奇怪。
她坐在桌前,打开电脑,搜索了下许天明说的那则新闻。待去厨房冲了杯咖啡回来,却发现恍惚中,自己不经意间又点开了先前与他的聊天记录。
那个他,那个叫做林海,白林海的他。
老油条:“将军!投降吧?”
晨曦:“还有一线希望,怎么能投降?自古将士都是战死沙场!”
老油条:“你都输了七次了,还不打算缴枪?”
晨曦:“革命的道路虽然坎坷,但胜利最终是属于广大人民的!”
老油条:“倔强的孩子啊,我都被你说成反.革.命了。”
晨曦:“孩子?这位大叔,敢问您老贵庚?”
老油条:“老了,老了!不提,不提!”
认识他的时候,他有个很老成的名字,她却依然做不改名,行不改姓的叫晨曦。
认识他的时候,正是在她与杜子擎分手后的第三个月,那时,她还尚未走出那段耗尽了她所有青春的感情阴影,身心憔悴的只顾着四处躲避。
陶静静说,要想忘记一些事情,就要试着去爱上另一些事情。其实陶静静当时想说的是,要想忘记一个人,就要试着爱上另一个人。但是觉得这话似乎说了也白说,被蛇咬过一口身中剧毒的人,谁会相信另找一条蛇来再咬一口就能以毒攻毒呢?所以她将那句经典的话稍稍修改了一下,没想到还真的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不久后,叶晨曦还真的找到了一件热衷的事情——让她丢了七、八年的象棋。
象棋这种古老的博弈性对抗游戏,在现在这些年轻人的生活中早就退避三舍了。至于她为什么如此热衷,却是因为小时候隔壁家的一位老爷爷。老爷爷上了岁数,退休闲来无事,总是在楼下和院里的老头们摆上几局,那时候她玩累了,就趴在边上看一会,不知不觉中,也就看会了。
但是,自从遇到杜子擎之后,她也没有再下过,因为杜子擎不会。而陶静静更是毫无兴趣。好在科技如此发达,即便周围没有一个人会的,但至少还有网络这种东西,这广阔的世界,浩瀚的网络总有会的人。
仗着自己从小就看着邻居老爷爷斗象棋的基础,自认为棋艺不赖的晨曦,一上来便遇到一个难以对付的敌手,不禁勾起她不服输的个性。于是心有不甘的,死皮赖脸的拽着人家来了一局又一局。
她一直以为像这样,能胜过她,又自称“老油条”的人,不是个七老八十的大爷,也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叔了。现如今还有多少人喜欢象棋这样的老式对抗游戏?就跟现在的年轻人有多少喜欢京剧一样。
晨曦搅了搅手中的咖啡,撑着腮,心思沉了沉,点开下一页:
晨曦:“大叔,我这一将军,你就帅死了哦。”
老油条:“哈哈,孩子啊,你那你赶紧将吧,我就希望听你说你帅死了!”
晨曦:“……”
“大叔!!您确定你这油嘴滑舌的像似一个大叔该有的品行吗?我现在深刻怀疑您的真实年龄!请问大叔今年贵庚?”
老油条:“呃……五十五!”
晨曦:“哪一年,属什么?”
老油条:“让我仔细想想。”
晨曦:“还要想?”
老油条:“要好好想想,因为我一直以为自己十八……”
晨曦:“想好了吗?”
老油条:“57年,属狗。”
晨曦:“大叔。属狗是56年。”
老油条:“哦,哦。纯属笔误,我想打56来着。你知道,人上年纪了,手就容易抖!这手一抖,眼一花,也就这么发出去了。”
晨曦:“大叔,您打算玩到什么时候? 56年属猴,57年属鸡,58年才属狗!”
老油条:“哈哈,孩子,你学会使诈了!”
晨曦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嘴角不禁拈起一丝笑。直到一年之后她才知道,其实他哪里是什么大叔。他只不过是一个比自己还要小上两三岁的大男孩。可却一直一口一个“孩子”的将她唤了这么长时间。
而她以“大叔”和“您”尊称他的这个亏,整整吃了一年多。不过,知道他的名字,却是在两年之后。
两年,她已经再不被杜子擎所左右,她已经练就的百毒不侵,已经可以坦然的面对各类形形色色的男人。她为自己打造了一件坚实的外衣。任周边所有花言巧语的人都无法接近。却唯有于他面前可以将自己袒露无疑,她认为,分隔两地的他们可能永远都不会相见,永远走不进彼此现实的生活中,只是闲暇时就这么聊以慰藉而已,所以偶尔发发牢骚,透露些许也无妨。
人嘛,总是需要一个舔伤的角落,当过多的心思与负累盈满心房的时候,总是需要适时的释放宣泄一下,不然那些负面的情绪便会吞噬整个身躯,直到被它们完全占据,再也找不到自己。
而那时的白林海或许就是她那个不怕他说出去,也不怕他嘲笑,更不怕他会影响到自己现实生活的,倾倒苦水的地方。
“我叫林海,白林海。你叫什么名字?”
自晨曦知道自己比他还要大上两三岁后,为拯救自己吃的那两年亏,她便不再称呼他大叔了,而是换了一个可以挽回自己当初颜面的词——“小白”。一来他姓白,二来小白是对“白痴”的简称。
她这工于心计的称呼,起初还遭到他强烈的反对。
老油条:“小白?不好吧,我家狗也叫小白!”
晨曦:“真的吗?那不是正好?儿子不跟爹姓,跟谁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