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昊,你没有那么卑鄙,你要是敢现在就去见少华,不但他不会原谅你,我们所有人都不会,你听到没有?项昊!”
似乎什么字眼真的有非同一般的力量,在他肩头昏昏沉沉的人像是开始有了些不甚清醒的意识。
“少华……”
“对,少华。你给我听着,你如果不想少华不得安息,就给我好好活着,你现在去见他,就是全天下最愚蠢的懦夫!”
有温热的液体打落在脸侧,就在沈文涛第一反应山雨欲来之时,从昏沉中挣扎着转醒的人竟然全无预兆地开始嚎啕大哭,一嗓子就直冲他耳膜,嚎得他脑袋里嗡了一声。
“……少华!少华你醒醒,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求求你别走,别走——”
沈文涛沉默着,任他哭闹。
“少华……你不能走,你不能离开我……我还有很多话,我们还有很多话……”
穿山而过的风声填补着短暂的空白。
“文涛……”
沈文涛愣了一下,以为他恢复了意识,“项昊?”
而接着落在他耳边的话,断续哽咽仅三个字,那么轻,却仿似有千斤重,瞬时间击溃了他心中的某些壁垒。
“……救少华。”
封锁了一年的记忆汹涌而出,连喉咙里都是曾经压抑下的痛苦发酵后的血腥味。
「你要是救我的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救少华!」
沈文涛目视着前方咬紧了牙,从齿间挤出沉冷的字句,“项昊我警告你,你要是再哭一声,我就把你扔在这儿让你自生自灭去。”
而项昊哼哼唧唧地抱住他的头,“你不会的,因为你不舍得……”
“不舍得,我现在杀了你都舍得。”沈文涛甩开他的手,不再顾天黑路陡,拔足而去。
赶到医院时已是夜里,沈文涛一边叫来值班医生一边将项昊卸在急救病床上,然而医生匆忙赶来之际,项昊却迷迷糊糊抱着沈文涛的胳膊不肯撒手,“你答应我……答应我,你不会离开我,一辈子都不离开我……”
医生的表情变得异常精彩,难为沈文涛沉着冷静的一世英名,此刻也忍不住想翻白眼。他知道项昊现在意识不清醒,说的都是胡话,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内心的某个部分固执地想知道这个「你」究竟指的是谁。然而现在考虑什么都是白费,他也清楚这毫无意义,所以只好敷衍道,“好好好,我答应你,我一辈子都不离开你,行了吧?放手!”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的人立刻安心地昏过去,沈文涛救出了自己的胳膊,脸色坚强地顶着尴尬伪装得一脸坦然迎上医生意味深长的眼神,“他……手腕被蛇咬了,麻烦您。”
“你要不要陪他进去?”医生一脸我都懂,好心提议道。
沈文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去消毒。”
所幸项昊接受治疗时意识还在,急救时间并不算长,沈文涛在急救室门口等到医生出来,问道,“医生,他怎么样?”
“幸好他自救得当,蛇毒的剂量不算太大,送来的也及时,我给他注射了抗毒血清,现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沈文涛松了口气,医生继续道,“这几天要多照顾照顾他,注意饮食,控制情绪。”
沈文涛点了点头,“好。”
“也可以通知他的家人来照顾。”医生提议道。
“不用了。太晚了,免得大家担心。这里有我就可以了。”沈文涛答道,“谢谢医生。”
送走了医生后沈文涛去传达室挂了个电话给班子,简单陈述了一下事情经过并报平安,一再嘱咐他们并无大碍明天再来,交代完再回病房时,项昊睡得安安稳稳,除了脸色还苍白,别无他恙。
沈文涛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陷入安静的注视与等待。
他们很少有这样长时间安然相处的时候,记忆里似乎总是针锋相对占多数。有人说他们是南辕北辙的两种人,水火不容是自然的。其实他们心里清楚,他们未必不了解对方,抑或就是太了解对方,所以薛少华的离世被这股合力打成死结,再多外露的敌对仇恨,不过是披上了伪装的自我惩罚。与其说他们怨恨对方,不如说他们不肯放过自己。
沈文涛纵使自责过千百遍,却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年的选择。就像他清楚项昊虽然口口声声地说不会原谅他,事实上心里真正不肯原谅的,一直都是他自己。
从项昊一年之前离开的那一天他就知道,如果没有人愿意放开自己走出来,他们之间,永远只能是一盘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