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沈文涛余光也瞧得累了,眼不离书地淡淡道,“闲的话把飞镖练练好,别等被刘副班抓住尾巴再去哭。”
高美仁同韩旭对视了一眼,脖子一梗答非所问,“那什么,明天…什么时候的火车?”
沈文涛波澜不惊:“早上九点。”
韩旭憋得来气,索性秃噜了,“我真是纳了闷儿了,你说他个混账玩意儿走就走了,还回来干什么?班子里没有他不知道多安生,还要回来给人添晦气吗?”
高美仁觉得这两句说得着实不妥,他完全赞同批判项昊的部分,不过“班子里没有他不知道多安生”这句修辞效果怎么看怎么失真,还是应该拿掉比较严谨。
韩旭解读了高美仁的眼神建议,干咳一声,知错就改,“我真是纳了闷儿了,你说他个混账玩意儿走就走了,还回来干什么?回来给人添晦气吗?”
高美仁比了个赞许的拇指。
沈文涛终于扣下了书,叹了口气,“明早一起出发,去火车站接人。”
俩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老大你没昏头吧?刚才那仨雷劈着你了?不给他来份儿‘见面礼’就算了,还去接?!”
“不是接他,”沈文涛按按眉心,“欧阳老大刚才跟我说,明天班子里会来一位新人。”
显然这个理由不具备足够的说服力。
“什么新人啊架子那么大,要让师哥们亲自去接?”
火车一声长鸣,莫名其妙的,钱宝宝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许是有人念叨,真好。
项昊是万般的不想搭理,头靠着车窗执着地翻白眼玩儿。
在他把眼珠子翻出去之前,钱宝宝瞧着他开口了,“差不多得了,你就是翻瞎了也跳不出这车窗去。”
项昊看着窗外故作长叹,“世道不好,真是躲着走都会碰上神经病。”
然而钱宝宝也不是个嘴上肯吃亏的主儿,“世道是乱,野猴子都学人离家出走了,还能一走走一年,不被薅住尾巴都不带回头的。”
项昊侧目瞪她,“别以为你自称是欧阳老大的小师妹我就会老实听你的。”
钱宝宝一摊手,“不听我的你倒是跳车啊。”
项昊一咬牙,果真一拍桌子就要往起窜,钱宝宝只等他窜过自己身边之际方才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腰带,一紧一提往回拽,手法那叫一个快准狠,三秒之内项昊就捂着被勒得苦不堪言的部位跳着脚跌坐了回来。
钱宝宝啧啧有声地摇着头,“说什么来着,你就这么喜欢被薅尾巴吗?”
项昊这气往上撞,已经顶得说不出话来。单寻思着这老天也真未必够意思,平白劈了仨旱天雷,愣是一个没落在她脑袋上。
至于够意思的老天要怎么才能隔着车顶绕过他精准劈到钱宝宝,他暂时是没有脑力去思考的。
乌鸦叫了半宿,天终于亮了。
不大的马戏班出去接个火车都生生走出了俩阵营来,拥沈派一心要去接新人,拥项派自然为了接他们老大,两路人走着路都能耳朵上长眼睛密切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气氛之紧张好像随时随地都能停下来立刻干一架一般。
就这样有惊无险地到了火车站,拉出几米间隔分两堆站着等,沉默间互相致以眼神的问候,滔滔脏话绵绵不绝,用最文明的方式激烈地交互传递,在一声火车汽笛的长鸣中堪堪画上结点。
下车的人并不多,迎面的车厢唯两个。一个熟悉的男人和一个陌生的女人。
等待着的两拨人自动迎向各自的目标,而显然面熟和迎新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
“大哥!!!”
项昊前脚刚下了火车后脚就被一个人形物扎扎实实扑了个满怀,双脚腾空挂在了他身上,一瞬间腰椎仿似一声悲鸣,“……小白!下来!”
杜枫便上前将顾小白从项昊身上撕下来扔一边儿,笑着打量着他说,“昊哥,你可算回来了。”
项昊回以一笑,抬手拍了拍他两位弟兄的肩。
几米开外的另一小撮人对此嗤之以鼻,而沈文涛正带着礼貌的笑向钱宝宝递手道,“钱宝宝小姐吗?欧阳老大让我们来接您。”
钱宝宝同他握手点头,“对是我,看样子你就是大师哥说的那位沈同学了吧?”
沈文涛也点头,“我是沈文涛。”
说话间那边已经打完招呼往这边的出口走,不可避免地打了个照面,沈文涛由是并不避讳地打量了一下停在他眼前的项昊,淡淡道,“回来了。”
项昊笑得颇有几分挑衅,“让你失望了。”
沈文涛倒有了几分温淡的笑意,“怎么会,宣演画报的头一排太冷清了不好看,有你才痛快。”
项昊笑意未变,眼中却陡然生出些尖锐的东西来,“恐怕今后只会给你带来痛苦。”
剜心刺骨,从灵魂中生生撕裂一般的痛苦。就像我们都曾经历过的那般。
沈文涛看着他,又或者看着他眼中的自己,只看到一些记忆的废墟,细细碎碎,满目疮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