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境度过的那些日子里,辛德与爱丽莎一直处于一种捡与被捡的状态。
虽然谁捡谁这个句式的主语与宾语时常互换,但是这并不影响这种可以被简单概括成“孽缘”的关系。
不过要说最初的最初的话,那个被捡到的人大概是爱丽莎。
阿拉加西亚山脚下居住在松树林附近的雷鸟一到冬天就会换上银白色的冬羽,这种与白雪极其相近的颜色在冬天是很理想的保护色,与冰雪浑然一体,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但是,这对于长了一头银发又选择了像雷鸟的冬羽一样纯白的披风的爱丽莎来说,则是场灾难——即使派出了所有的家仆,甚至对于北地极其熟知的莱茵大公也无法在暴风雪中找到她。
而这一切的开始,只不过是因为她不想上艾米小姐钢琴课而已。
像是所有淘气的孩子那样,不守规矩地翻过窗户,装模作样地和面前经过的仆从打招呼,然后再从爬上后院里那匹老牝马的背上跳过后院的墙,像是蝴蝶一般轻盈的落下。
那个时候,爱丽莎还完全读不懂天空的脸色,也不知道暴风雪前的云朵的灰色和平日里的灰到底有什么不同,她只知道在不远处立起的那只白乎乎的胖兔子看起来真的很可爱,比母亲给她做的那只布偶还要漂亮。
而当爱丽莎终于追丢了那只不知道在哪平复自己的小心脏的兔子先生之后,四周的景色已经变成了她完全不熟悉的山岭了。
“害怕?那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洛伦兹身上?”
虽然年幼的爱丽莎双手叉腰地模仿着父亲的语气,但是心里的微微颤抖和恐慌却怎么都挥之不去——尤其是风在身边呼啸起来的时候。
雪像是北风狂乱的泪,在它发出第一声嚎哭时就爽快地撒下。
与南方的说得上是可爱的雪粉不同,这里的雪花大得像是巴掌,再加上这等风力,刷到脸上的时候就像是被谁狠狠抽了一巴掌一样。
云朵遮盖了星星,大雪盖去了足迹,即便她再怎么努力地忍耐刺骨的寒冷也无法借助任何可以识别方向的东西走出这没有墙壁的冰雪迷宫。
丧失体力只不过是迟早的事。
在倒下前心里有些后悔,如果她有乖一点的话……
不过当爱丽莎再次被温暖与食物的香味所唤醒时,第一个反应却是:安娜果然在骗人!
都说天国里会有长着纯白双翼的天使,怎么眼前就只有一个穿着破烂的、瘦巴巴的少年!?虽然长得还不错……
毫不客气地打量着正在拨弄着篝火的“少年”的爱丽莎一点都不怀疑自己会有一丝一毫死后不在天堂的可能性。
她这么可爱,上帝他老人家怎么可能不喜欢她!?
身上毛乎乎的“被子”很是暖和,只不过有点厚重,爱丽莎伸手想要去掀,却在抬起头的时候发现——“被子”居然有着一双冰蓝色的眼睛。
对视十秒之后。
“啊啊啊!!!!!!”上帝原来真的不喜欢自己啊!!!
趴在她身上忍受着音波冲击的冰原狼觉得今天实在是太糟心了。
冬季的阿拉加西亚本身食物来源并不丰裕,难得借着这场暴风雪捡到了一块勉强还可以塞个牙缝的小肉团,还没叼着走个多远,就被一个面熟的小霸王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之后不仅勒令它放了那个肉团儿,还被迫驮着她跟着走到一处洞穴当肉团儿的被子!
想它也是居于食物上端的堂堂一匹冰原狼,而今却落到这等下场……
它忍不住发出难过的呜呜声——直到飞来的一只鹿腿堵住了它的嘴。
“你醒了啊。”冰原狼从身上的离开让受到惊吓的小姑娘稍微冷静了一些,至少,她不再发出那种无差别的尖叫攻击了。
“要喝汤吗?”辛德举了举勺子问道。
“你,你是谁?”
“辛德,你呢?”
“我叫爱丽莎,你是住在这山中的人吗?”
“嗯,龙……我家老爷子想要喝山脚下的蜂蜜酒,所以……”艾玛,好险,差点就暴露了。
“这个天?”露出一副“啊你是陌生人我才不要相信你说的话呢”的傲娇样的小姑娘也是很可爱的。
“酒就是这个天喝暖身。”哎,不过蜂蜜酒也是贵,难得那条抠门龙愿意扒拉金币出来,也就只能买上两小桶,“你不也这个天还跑出来玩。”
“……我,我只是不想上钢琴课而已。”
“哎,很厉害嘛,居然还会弹钢琴!”这让辛德想起来一件事。
“……”以这样惊艳的目光看着,爱丽莎突然不想说自己其实弹得一团糟,“那,那当然啦,我,我可是天才!”
“是嘛。”
龙爷居住的洞窟里也有一架破旧的木质钢琴,嗯,琴盖上还有一本残缺的琴谱。大概是费了大劲从什么地方搬运过来的,也可能是龙爷曾经的那位伙伴留下来的遗产。
她见过很多次,白龙用爪尖想要让那架钢琴发出点什么声音,可是,即便打开了琴架,它也只能让它发出“咚”的一排杂音——它的爪子太大了,一根脚爪就几乎将钢琴的键盘占了一半。
“怎,怎么了?”被辛德若有所思的眼神盯着的爱丽莎心虚地吞了吞口水。
“那你可以教我不?”
只要她学会了的话,就可以弹给那头龙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