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凌晨开始下起,搅得我有些心神不宁,被雨声吵醒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值班的人都睡在隔壁,还没有人发现我已经醒来。厚重的窗帘遮住微光,只留了一条缝隙允许光亮挤进来,看着这挣扎的微光,心里才慢慢地变得平静下来。
长大以后,我已经可以自己起床,但是时间长,动作慢,如果身边有人在,他们不忍心看我笨拙难看的姿势,全都会伸手拉上一把。
我蹬着左腿让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向上移动,后脑开始蹭到床头,再慢慢发力,窝着脖子,整个身体会慢慢被带起来,之所以比一般失去手臂的人还要不容易,主要是还是因为右边没有坐骨,就算勉强把自己从床上弄起来,我也只能仅仅靠着墙,否则还是会直接向右倒下去。
我的右肩靠着墙稳住身体,才能抬起左脚按亮落地灯的开关,整个屋子里终于亮堂了起来,那种阴霾抑郁才能够渐渐消退。
其实右腿不穿着假肢的话,我是极其没有安全感的,总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坐空,即使站起来用一条腿蹦几步,也不敢离墙太远。
我的房间不大,大面积的地方对我来说行动太为不便了,但是卫生间很近,我用一只脚蹦了过去,很小心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摔倒,但好在还是到了,里边关着灯,黑洞洞的,开关在墙壁上,在我胸前的位置,用左边身体撞了一下,却没有打开,这么一动,尿意更浓。
冲外边叫了一声王威,他很快就打开门进来,我从来不逞能,知道即使我自己打开了顶灯又能怎样,还不是得让人帮忙脱裤子,不戴着假肢别说站着尿了,就连马桶都坐不住。
好在从小就习惯了被别人帮助,自尊心早就被磨平,现在已经能够平心静气的看着王威给我扒下裤子,然后整个人从背后圈住我,等看他拿起我的##对好马桶,我才开始方便。
亲眼看着他们这么做,好像都与我无关似的,他们怎样摆弄,我的身体就随着他们,一点自主的权利都没有,我总是无话可说。
“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还要睡会吗?”提好我的裤子,王威正在洗手,水流声哗哗的,正好能盖住尴尬。
“不想睡了,帮我戴上假肢吧,我去看会电视。”我叹了口气。
王威揽着我的腰,我借着他的力,跳起来会轻松些,就听见他说:“下次醒了就直接叫我,自己走到厕所容易摔着,知道了吗?”
“嗯。”我闷声回答他,靠在床上看着他拿着我的假肢忙忙碌碌,髋离断的假肢很难穿,除了接受腔要包住所有空缺的地方,腰上更是要捆绑住非常复杂的绳结,曾经我动过自己穿的念头,但是很快就知道我又高估自己了。
七点半左右,王威和厉卫平带着我出发了,厉卫平开车稳当,王威就陪着我坐在后边,驾驶室后边是我的固定位子,那里有专门特制的安全带,在左侧上车我会容易一些,王威一手扶着我一手把我的右腿抬到座椅上,我的左腿再用力,把自己送进车内。
周六的清晨路上的车还是比较少的,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路程,终于到达了陵园,整个陵园戒严了,在大门处看到了老头老太太他们的车,每次他们来这里,都是这阵仗,老头身价过亿,很少出现在公共场合,今天身边站着的也有几个保镖,我被扶下车,远远地看着他们的威风,觉得真的只有自己才是亲民的。
另一辆车里走出来的是大伯和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叫祝福,俗里俗气的名字,虽然模样和身材都不错,但总是透着乡土气息,我不知道我被爸妈从农村接走以后,他究竟还在那里住了多少年。
我妈过来揽着我的身体,陪着我艰难地向坡上走去,“怎么样?累不累?”她随时都在担心。
“还行。”我说的满不在意,目光一直落在祝福的脚下,他穿着一双皮鞋,走起路来却还是轻快无比的,让我很是羡慕。
如今都长大了,祝福自然不会再欺负我,见了我的面,总是客客气气的和我打招呼,我当然知道这些都是因为我家老头。
八|九岁的时候祝福和弟弟祝晓安就已经不怎么再明目张胆的欺负我了,因为他们的爸妈告诉他们,我爸这么有钱,但是一直没有要二胎,说不定会把所有家产留给我,所以不能再欺负我了。
那时候我心里才感觉出特别的不舒服,原来那些年来孩童对我的虐待他们的爸妈都是知道的,却并不急于阻拦,只有确定了将来我有利用价值,才变得客气。人是不是都是这样的,真是坦诚的可怕。
奶奶的墓碑就近在眼前了,但我还是因为体力不支,只能坐在轮椅上看着它,整个碑身是通体的黑色,几米我不知道,但是绝对算得上是壮观,上边嵌着奶奶年轻时候的照片,她笑眯眯的看着前方,那种眼神太熟悉了,不知道多少个炎热的夏天,奶奶都是用这种慈祥的目光看着我的,家里只有一个小蚊帐,她把祝福和祝晓安都轰了出去,只让我一个人躺在蚊帐里,还在一边为我扇着扇子。
祝福和祝晓安都不服气,一个劲儿地往蚊帐里挤,奶奶就拿扇子哄他们,说道:“你俩都有手有脚的,蚊子咬了抓抓不就得了,思成怎么办,我的思成怎么办啊!”
不容我多回忆,大家都已经给奶奶献完了花,看着被鲜花簇拥着的奶奶,我的眼眶还是湿了,都这么多年了,可是我觉得对我最好,真的心甘情愿伺候我的人只有这位老人。
最后大家都冲奶奶鞠了躬,我用左脚撑地,想让自己站起来,才想起束缚带把我捆得牢牢的。
“怎么了?”身后推着轮椅的厉卫平很快发现了我的动静,“解开,扶我起来。”
老太太听见了,也走到了我的身边,问我:“思成,你想做什么?”
其实她心知肚明,每年,我都要给奶奶磕个头,但她总是心疼我的身体。我没理他,心想要是车云在就好了。王威走过来为我解开了束缚带,然后扶着我站起来,他知道奶奶对我的恩情,没有什么能够阻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