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之后不久,我便极其艰难地从浴桶里爬了出来。浑身湿透,冰透,凉透,这个风寒必须要染了!
我脱掉身上的湿衣服,强撑着身体将自己打理干净,换上了中衣,窝在被子里发呆。呆了许久,慢慢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个竹哨,凑到唇边吹了两声。
不一会儿,窗子被一只灰色的鸽子撞开,这小家伙扇了扇翅膀悠悠落在了圆桌上。
我爬下床,找到笔在一小块布条上写下一行蝇头小字,轻轻将布条塞在了鸽子腿上的小竹筒里,轻轻拍了拍它的小脑袋,勉强一笑道:“去吧。”
灰色信鸽仿佛听懂了我的话,拍拍翅膀飞了出去。
“阿静。”
“是,小姐。”阿静站在门前斟酌着要不要进来。
“你进来。”
她推门进来,见我已然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状似无恙地坐在圆桌旁,暗暗长松了一口气。
我晓得方才态度差了些,怕是给这丫头留下了什么阴影,此刻尽量温声与她道:“顾家在远州可有什么生意?”
“回小姐,顾家在远州有不少生意。”
“嗯。那你去找两辆能坐两个人的马车来不是什么难事吧?”我一面揉着额头,一面尽量与她细细地说。
她秀眉微蹙,似是不懂:“自然不难。还有人与我们一起回京城么?是唐公子和唐姑娘?”
“不错。”
“那为何要两辆马车?唐公子和唐姑娘不是兄妹么?”
我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烦道:“你的话太多了。”
阿静忙低了头,怯生生地不敢看我,仿佛是方才被宇文王爷给吓得很了:“奴婢错了。”
我曾想过与她改改脾气,却一直没有真的对她冷言冷语过。不想如今冷了几分,她竟是这般怕的,想来顾生从前待她必定是极好的了。
“无碍。阿静,你自己身上有什么毛病,不必我在此一条一条给你指出来。但一个月后,若你身上还有这些毛病,我也不介意帮你改一改。”
“奴婢知错了。奴婢一定改!”她的身子又伏得低了几分。
“好。”我点点头,清淡的脸上想染上几分笑意而不能,只好轻声与她解释:“两辆马车,一辆给唐公子唐小姐,另一辆是我和你坐。”
“可是小姐不是和……奴婢又多话了……”
我看着她疑惑的模样一时不答话。方才的水确实是凉了些,如今我压着嗓子,还是忍住猛地咳了起来。
“小姐,您染风寒了?奴婢去找大夫来!”说话间,阿静已经要夺门而出。
“等等。”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染了风寒,不宜与襄亲王共乘一辆马车,是以要单独乘一辆。好了,你速去找大夫来,尽量找咱们自己医馆的大夫,不要惊动侯爷……”我忍着咳嗽与她说了这一通话后,径自灌了一杯茶默默爬上床将自己团了起来。
“是,奴婢明白。小姐且先休息,奴婢先去找燕青过来照看小姐!”阿静话罢,眸光担忧地看向床上的顾生,只见顾生一动不动,均匀而厚重的呼吸声已传了过来。她叹了口气,不再看顾生,合门而去。
快要冬至日了,算起来练莞心已经来了京城两个多月。这两个半月,她自是盛宠不绝,一枝独秀,却也不能时常伴宇文谨左右,宫中也没有一个亲近的人。日子过得即便舒适安逸,亦难免有几分无趣。
她心里常常会惦记生辰那日,京城第一场大雪,小皇帝带她偷偷出宫去饮膳居吃长寿面。虽然遇上了那个叫江繁的古怪公子令她有些尴尬,但那日也的确是有趣。若没有那个公子误打误撞问出的问题,那么她也不会知道自己在小皇帝心中占着怎样的地位。
练莞心自小在远州长大,从来没有来过京城。此番追随着小皇帝来到京城,也是直接进了皇宫,根本不晓得京城的集市街道是何其繁华有趣。那日生辰,她与皇上坐在车里浓情蜜意,即便是有心惦记着外面的景色也是处分心,如今日日呆在这富丽堂皇却也一尘不变的深宫中,想起来便难免有几分不甘。虽然她极力掩饰自己心中的不甘不愉悦,可毕竟年纪尚小,只有十六岁心性,即便做了皇妃也还是在贪玩的年纪,终于有一日被宇文谨看在了眼底,问了出来。
她自然不敢说自己是流连外面的世界。
宇文谨放下手中的奏折,伸手在她娇小的鼻梁上刮了下,温声笑道:“锦时宫里的金丝雀想飞到宫墙外面去了?”
她一惊,敛了惊讶忙摇了摇头,道:“皇上惯会取笑臣妾的。”
小皇帝盯着她笑道:“是么?朕会取笑你?朕看你的心早就飞到宫外去了才是。”
“皇上……”练莞心嗔怪地瞪了一眼宇文谨,可惜眼神娇媚,毫无威慑。
“好了。你还没有逛过京城吧?在宫里呆得闷了是不是?”宇文谨将她揽在怀里柔声询问。
练莞心不答话。
宇文谨轻轻一笑,有些无奈道:“朕忙于国事,抽不开身,不然一定带你好好逛逛这京城。”
“皇上日理万机本就辛苦,臣妾尚不至于如此不懂事。”练莞心糯糥道。
“嗯。朕晓得你懂事。”
练莞心唇角微勾,笑意清甜。
“朕许你自己出宫去逛,你敢不敢去?”
“嗯?”练莞心忽然从小皇帝怀中挣扎起来,一脸不可置信。
“不敢?”宇文谨眉梢微挑。
“没什么不敢的。”
“好。朕会派几个隐卫暗中护着你,你就和岚意一起去,岚意是女子又会武功,护着你总不会错的。”宇文谨笑看着她道。
“皇上此话当真?”练莞心显然是不大信的。
“当真。”宇文谨郑重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