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提师父。”我起身一礼。
云提双手合十还礼“阿弥陀佛,不知女施主找贫僧所为何事?”
人果然是经不起岁月蹉跎,当年意气风发的云提,如今也能这样沉稳内敛地站在我面前。可惜我没有时间,更没有资格感慨叙旧。我选择了开门见山。
“不瞒师父,在下今日来为的是取一样友人寄存在此的物什。京城陆颜,师父可还记得?”
云提面露悲色,“阿弥陀佛,陆施主之事贫僧略有耳闻。可怜陆施主向来慈悲,却遭此横祸。”
“正是。在下与陆颜乃是莫逆之交。她遭此不幸,我的心当真比谁都痛。出事前她留了封书信与我,希望我能来明静寺取回寄存在这里的东西,葬在她的墓旁。我虽不知那是什么,想来也是对她极其重要意义非凡的物事件了。不知云提师父可否成全呢?”
云提默了默,才道“贫僧是听方丈提起过陆施主寄放物件一事。只是但凭施主你一面之词,贫僧如何相信施主与陆施主确实是莫逆之交呢?”
我眉头微蹙,复而一笑释怀。他若轻易给了我,那才叫人失望呢。看来我与明静寺的交情算得上深厚了,当年的佛理没白听,香火钱没白给啊!
“这个不难……”我简而不繁地向云提说着当年打翻海灯被罚之事,又讲到多年来陆颜一直托人送来香火钱,连香火钱每年给多少都一五一十分毫不差地道了出来。最后,我将腕上黛色发带取下,递给云提“如果方便,在下还想去看看属于陆颜的那盏海灯。”
云提接过发带,发带在他宽大的手掌里宛如一串佛珠。
“云空。”云提转身对着门外一声轻唤。
方才为帮我通传的小和尚捧着个不大不小的木盒子走了进来。
我盯着那盒子,目光一紧。
“云提师父早已料到我为何而来?”我从小和尚云空手里接过盒子,皱眉不解。
云提缓缓道“方丈云游前嘱咐过或许会有人来取盒子。明静寺地偏寺也小,与达官贵人素来没有来往。独陆施主一人例外。施主说自己来着京城,贫僧猜测大抵是为了这木盒。便准备着了。”
我将木盒紧紧抱在怀里,一并握着的是云提递回给我的发带。往事翻腾在我的脑海,火热而滚烫。几个字从我的干哑的喉咙里滚了出来,
“师父有心了。”
“阿弥陀佛。贫僧带施主去看陆施主的海灯。”云提双手合十。
我起身还礼,不紧不慢地跟在云提身后。趁着周围无人,我已将这盒子打开于夹层处取出那被漆了三道的信来。万幸,果然是原物。油纸一裹,塞入袖子的夹层中。
为保万无一失,这件衣袖带夹层的衣服还是前些日子我自己改造的。好在是派上了用场。
云提将我带进了一个空旷的大房间里,里面供着些佛祖塑像,两侧的台阶上点满了大小不一的海灯。门大敞,窗却紧闭着。除却门口处射入的阳光,室内全靠着海灯们照明。
佛像前的蒲团上跪了两个妇人,两侧的海灯前也各有五六个男女立着。云提的步子忽然又缓了缓,几乎和我并着肩走着。
“施主既然是陆施主的朋友,有些话或许施主可以一听。”
“洗耳恭听。”
“贫僧对陆施主先前有些误会。当年陆施主打翻海灯,方丈执意要陆施主来寺里听佛理,贫僧对此很不解。曾请教过方丈。”
这亦是我一直疑惑的,太过关注间,我们已陆续走到了右侧的海灯旁。两个并肩而立的素衣男女,背对这着我们似乎正在摆弄一盏海灯。
“为了赔灯?”
云提摇摇头“那只是表面上。方丈为的是化解陆施主的偏执。”
“偏执?”
“是偏执。如何偏执贫僧不知,方丈亦未曾说明。”
偏执……偏执……是了,我这种人,自然是偏执的。至于如何的偏执,前世一死为何,今世又为何而活着?……信念?有的。但,真的只是信念么?
而更令我想不通的是,方丈居然在只是我打翻一盏灯之后就看出了我的偏执?会否太神了些?
“施主,这盏便是陆施主的海灯了。”
海灯?我的海灯?神思尚在何以偏执,海灯就这么突然出现在我眼前。
那是一盏不大不小的海灯,灯芯上飘着一朵淡淡幽幽的火焰。它看起来那么弱,仿佛一吹便可以灭得很彻底
它为我燃了许多年,而在半年前的某一夜,一个跳动,或是安安稳稳一如既往燃烧间,已是一个生死之隔。索性如今,它依旧燃着,但愿能继续为我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