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王爷果然是个有自己独特调调的人。
日上三竿。庆幸宇文王爷没有再来折腾我,令我也能像模像样地补个觉。不知哪个好心人给我拉上了床帘,我拂开一角,一道刺眼的阳光端端照在我脸上。
阿静正低着头坐在圆桌旁绣花,见我醒了,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帮我将帘子挂了起来。我是睡得挺足,但一直有一个坏毛病,起床时不喜欢说话,心里莫名奇妙地有一股怨气,我叫它起床气。
只是从前,起床时也没什么人在一旁侍候着,待收拾整齐了这股气也就不了了之。今日阿静在身旁,就有些不一样了。
阿静叽叽喳喳地开始汇报今早我错过的事情,说了一半被我打断了。我哑着嗓子问:“找大夫给王爷瞧过了么?”
“找了,大夫说王爷是脾胃不适,还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平日需要注意饮食还要吃药慢慢养着。”
我点点头,将方巾泡到水里:“王爷可回府了?”
阿静摇摇头:“未曾,还在小姐的院子里。”
我眉头微蹙,继续道:“公子回来了?”
“是,公子回来了。”
“先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睡醒了,也不要送饭过来。你先去小厨房让厨娘做一道养胃的药膳,过一会儿给王爷送过去。如果王爷肯吃大夫开的药,就吩咐人把药煎上。另外,找人去襄亲王府知会大管家一声,就说王爷病了,让他尽快来将王爷请回府中好生休养。”这几句话语气冷淡,我也懒得将自己有起床气这件事费劲解释给阿静,最后换她一个“你在逗我”的表情。便自顾自地坐在梳妆台前,拿起梳子开始梳头发。
阿静并没有走,而是过来试探道:“奴婢帮小姐梳发吧。”
我的起床气去了一半,人又恢复了寻常的平和随意,从盒子里挑了一条黛色发带递过去:“帮我随意系上就好。”
其实,现下本小姐饥肠辘辘,忍着饥饿将能为我带来美食阿静支走也是挺不容易的。有一件事,我不敢耽误。阿静前脚才走,我便提起毛笔,一面回想一面在宣纸上画了起来。
这顾家上好的客房,好就好在有个书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这八年顾家都是顾生在持家,想来顾小姐是个格调很高的人。
只是一幅白描,平日里我也喜欢作画,算是有几分功底。不多时,小皇帝的一张脸便跃然纸上。这纸上还空着不少地方,我将笔放下,拿起宣纸静静端详着画中人等着它干。看着看着,便想起昨夜这个小皇帝要我半月后随着去锦州尧山登高祭祀的事,心中不免疑惑。可他态度坚定,我也没胆子去拂天子逆鳞。这种不是心甘情愿答应的事,总会令人心中不快。画已干,我小心将它卷好,装在卷筒里。在盖上卷筒盖子的一瞬,突然想通了去锦州不一定不是一件好事。途经远州,我可以借口去明静寺还愿,暂时脱离大队伍,将那份密信取回来。
果然,事情换一个角度想,也就不是那么糟糕了。前世连累我失了性命的事,看似被我丢在一旁不予理会,实则不然。
眼看着就要迈出这关键第一步,心中难免忧忡与得意并存。已不经意开始来回踱步了许多圈,在大敞着的门前晃来晃去。院子里没有人,自然随我想如何晃就如何晃。哪知我第二十七圈才转过一半,待再回身,险些撞上突然冒出来的宇文王爷。
这个位置真心好,就在门口处。正午阳光将面面相觑端端直立的我们二人照得很和暖,他比我高大半个头,却微微偏头好奇地看我。我悄悄将拿着卷筒的手背到身后去,仰着头睁大眼睛回望向他。
“那是什么?”
“什么?听不懂。”我向后退了一小步,握卷筒的手紧了紧。
“你手里的东西。”宇文初向前一步,又恢复了方才的距离。只是他如今的语气虽然和善,架势看着却很咄咄逼人。
“啊……这个啊……”我该编个什么谎话来搪塞他?既然我已决定了要做那件事,那么以后定会有没完没了的谎言要与他扯,只怕对不起他的事也会做一两件。但是现在这个谎,我不想说。
可是承诺小微的,也一定要做到!
这画若是给初初看到,我是如何也解释不清的。他那番《邹忌讽齐王纳谏》的古怪说辞尚在脑海,我怎么敢给他看这幅画呢?
我的笑很干,但也只能这样一边干笑一边往门口退。初初迈着小步不疾不徐地逼过来,突然伸出手,唤了句“小心!”
可惜他的手并没有及时拉住我,我是被门槛绊着了。惊呼之际,另一双手自背后稳稳将我托住。手中的卷筒也在察与不察之间被人掉了个包。
托住我的人,是小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