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天下,东分西南,清河为界,岷丘为疆。在这清河河岸,大大小小坐落了数十座城池,城下的守卫懒懒散散的倚着一杆红缨枪,远远的看着码头上的一片喧闹,远航的商船收了帆,抛了锚,慢慢靠岸,等待在码头上的伙夫一哄而上,更有渔船来来往往,带回满满的河鲜。
进了城,是整齐的青石道,眼下正值盛夏,又是晌午时分,街上人际杳杳。临街的商铺中,十几岁的伙计正趴在柜台上小小的打盹,时不时睁开迷糊的双眼,无神的望望眼前,复又再趴过去。
沿着这青石道一直深入,往右边的小巷进去,住着十来户人家,出了巷子再往西便是城郊,长亭依依处,是望不尽的青青稻穗;傍着长亭不远有一个荷塘,正合了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画意。
莲叶深处忽地一个打响,似乎是一尾红磷鲤鱼从水底钻了出来,径直往岸边的柳荫处去了,一路掀起涟漪无数,一池荷叶莲花晃荡不休。柳荫下坐着一位少年,十来岁的模样,身穿青色棉质衣袍,腰间配了块看不出质地的玉环,头顶箬笠,看不清相貌,但露出的一截脖颈却幼美非常。他手里握着一尾鱼杆,身旁的鱼篓尚是空空如也。
“哥哥,哥哥,看”穿着大红鲤鱼戏水肚兜的小孩从水底钻出来,手里举着几个大大的莲蓬,兴奋的向少年邀功。
这时候的莲蓬尚未成熟,形容虽成,颜色却青涩的很,莲房禁闭。少年将鱼竿放下,捞起水中的小孩,细心的将他身上的水迹擦干,看见他的背上被阳光灼得通红一片,不由得拧起了好看的眉峰。
“午膳时怎的跟我说的,嗯?”兄弟两原是镇北桑图人,离着边城不说十万八千里,倒也有个五万八千,年前刚刚在这边落脚,趁着晌午休息,做弟弟的撺掇着哥哥到田间玩。
那孩子倒是机灵,看着自家哥哥神色不对,挣了挣身子,从他怀中下来,嬉笑着把旁边的衣服穿上。
“恒哥儿,敦哥儿。”远远走来的妇人头上绑了块头巾,碎花粗布衣裳,身形健硕,分外灵活的从田梗上走来。看见兄弟两好好的,脸上露出了满满的笑意,拿过少年手里的鱼篓和鱼竿,便走在了后头。
妇人夫家姓来,早年守寡带着个尚未足月的女婴大冬天的被婆家赶了出来。苏恒找到来大嫂时母女两住在一个草棚里,门外大雪纷飞。
来大嫂大约不会忘记那个走在茫茫大雪里的七岁少年,身形稚嫩,似乎要被大雪完全淹没却是她唯一的希望,这世道对女人大约更艰难些。
三人进了城,绕进一条小巷,周边都是些商户人家,青瓦白墙,厚重的青石板砌出高高的台阶,围墙高筑。
苏家是个一进的院落,院子里栽了株葡萄,此时挂了青涩的几串果子。来大嫂的女儿名唤来英,和今年5岁的苏航同岁,她梳着双丫髻,正在院墙外和附近的几个同龄的女孩斗草。看见苏恒和来大嫂他们,撇下玩伴跑了过来。
“苏大哥,苏小胖,你们回来啦,杜大哥在里面等了好久呢。”女娃的声音清清脆脆的犹如婉转的黄鹂鸟。
被叫做小胖的苏惇从苏恒身后跳了出来,对着来英喊:“我不叫苏小胖,斑点脸。”
来英脸上有着些小雀斑,并不难看,只是苏惇不服气,每每生来英气时都会取笑她。
苏恒没有理会这一对小儿女的口角,抬脚进去,身后是不是传来两人斗嘴的声音,还有来大嫂呵斥来英的声音。
杜松是苏恒在学院里的同窗,为人好侠义,不拘小节。有趣的是其父倒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父子两时常对着干,倒也不失为闲暇时的某种消遣。
十多岁的少年正是以四方为志,胸怀落落的时候。杜松百无聊赖的在堂屋里等着,是不是四处张望,看见苏恒入门来,很快跳了起来。
苏恒除下箬笠,露出底下宜男宜女的一张脸来,他微微低下头,将箬笠放好,一截羊脂玉似的颈子从青色交领儒衫露了出来。
杜松啧啧叹了几声,道:“我说,清宁啊,这张脸还有这身肌肤长在你身上还真是浪费了啊。”
苏恒白了他一眼,并不计较他嘴上无德,大丈夫磊磊落落,无不可言说之处。他往里面走,打算把衣服换下。
杜松连忙拉住他,打量了几眼:“别忙着,就这样可以了,反正待会还要出门。”
苏恒回身问他:“要去哪?”
杜松脸上露了笑,凑近苏恒:“上回上书院是,堂师提了下今秋秋闱的事,子楚有意下场,飞卿便说为他践行,预祝他金榜题名。”
苏恒闻言心下了然,子楚是先生为李然取的字,李然今年15岁,因着文章笔法颇有过人之处,和苏恒几人交好。李然家贫,父亲早亡,所幸李母习得一手好蜀绣,平日里李然也为人作画写字,日子倒还过得去。学子考举,同窗多会为其饯行,即使祝愿,也是资助一二,聊表心意,毕竟读书人多白身清贫。
苏恒想了想,回了书房从角落的箱子里拿起一份泛黄的书信,又拿帕子包了数十两白银并一些碎银,和杜松一块赴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