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去叩门。现在，他发现他只能坐在寇家的石阶上，偷偷的想，想涟漪的模样，想涟漪的笑……不敢让别人知道，不能让别人知道。甚至，想，都是胆战心惊的想，他自己都认为自己没有权利想，不配去想。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了，自己怎么能这么懦弱。以前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么。可是，三年了，已经胆战心惊的过了三年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邵铭恩自嘲似的苦笑着，寻了纸笔，写下“明日杏花林见。”

没有落款，他自信涟漪能认出他的字。以前，不论他的字写的有多丑，涟漪总是能从几十张甚至上百张字里挑出他的。以前，以前…自己都知道那是以前。

“铭恩”。停了笔。邵铭恩苦笑了下，还是落了款。随即起身叩门，想叫下人把信和礼物一并带给涟漪。

“谁啊？”

邵铭恩一抬头，四目相对，张张嘴，却哑口无言。

寇涟漪看着面前目瞪口呆的人儿，反倒淡然了，她莞尔，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好久不见啊，不知邵先生此次千里迢迢从西洋回来，怎么会有闲情逸致来我这里？”

邵铭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微微蹙眉：“涟漪，我们有三年没见了吧？好久未见，你还是这幅老样子，个子没见长，嘴皮子却伶俐了起来。哦不，是咄咄逼人。”

涟漪浅笑，没有作声。

“进来喝杯茶？”

“恭敬不如从命咯。”

（5）

在邵铭恩印象里，涟漪烹的茶最香，水的温度，水的多少，烹的时间都恰到好处。多年在外，铭恩很是怀恋涟漪泡茶时楚楚动人的侧颜，如今再见，却早已不复当年。

尽管他有心不顾一切的挽回，却不知涟漪肯不肯给他机会，他自己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

“尝尝吧。”涟漪抬起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三年了，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什么变化。”涟漪客气的笑着，若无其事一脸轻松。

“几年未见，涟……寇姑娘烹茶的功夫见长……”邵铭恩倒没有那么轻松，吞吞吐吐的敷衍过去。

“嗯，”她抬眼，“三年了，什么都会变的。”

邵铭恩似乎无言以对，他只得苦笑，然后慢慢品起茶来。待涟漪也坐在一旁，她看着他喝完了一杯，轻笑出声，“邵先生，谢谢你。要不是因为对你的恨，我根本活不到现在，你可能早就见不到我了。

邵铭恩手中的杯子忽然滑落，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邵铭恩悻悻道，“可是我爱你……比三年前还要……”

“可是我恨你，比三年前还要恨。” 没等邵铭恩说完，寇涟漪就接上，冷冷地说道。

说罢，湿热的眼眶似乎止不住的泪流，寇涟漪侧过身去，终于毫无顾忌的泪流成河。泪不知流了多久，身后的一切却依旧是寂静的，当寇涟漪以为邵铭恩早已悄悄离去，她边拭泪边起身，却被一双手臂拥入怀中。

涟漪瞪大双眼，却没有挣扎。她似乎渐渐适应了这个温暖而又熟悉的怀抱，半晌，微微转身，温暖的双唇忽然覆盖了她的。忽然间，她觉得一切话语都不必再多说了。

涟漪的泪没有被这个吻止住，反而越流越凶。那双温暖的大手，曾经无数次帮她擦拭她脸上的眼泪的手，又触及她的脸庞，让她感受到久违的温暖。就想他们初次见面，在她母亲的灵堂，她像个泪人儿出现在他面前，她第一次感受到他的温暖。

涟漪缓过神儿来，轻轻推开邵铭恩，盯着他的双眸，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合上门，屋外竟下起了雨。她一路狂奔到母亲的墓地，坐在地上，靠在碑上。就想以前她总是躺在母亲怀里，和母亲说着悄悄话。奇怪，自己上次给母亲送的花好像被换过了。

她嘴角向上一扬：“又忘了。”闭上眼睛，想在母亲怀里好好歇歇，她太累了。

“娘，当初你为什么选择了我爹而没选择邵老爷么？”涟漪呢喃着。“铭恩为什么还会回来，我从来没想过他会回来，我以为他成了亲出了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再回来，我怎么办啊。”

“娘，可我忘不了他怎么办，娘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涟漪出神地抚摸着墓碑，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

“娘你说话啊，别不理我啊娘，娘。”

雨忽然停了，她抬头看，发现了那一把熟悉的竹伞。

“我没有成亲。”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是我父亲逼我的。你要知道，没有人比我父亲更恨你们姓寇的，他怎么可能让我跟你成亲啊。”

寇涟漪不免在心中苦笑，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涟漪，再相信我最后一次。”他说。

“铭恩，三年了，你我三年未见了，什么都变了。”涟漪笑。

“不，涟漪。相信我。我还是像三年前那样…”

“三年前？哦对，我差点忘了。是，对，是没变。”她站起身，“三年前你有目的的接近我，骗取我的感情帮助你父亲，然后又玩弄我，和另一个女人成亲上了轮船远渡重洋。邵先生，您的心还真是没变过啊。曾经的海誓山盟，都被狗吃了吗？说吧，你现在回来又想从我身上骗走点什么？”涟漪讲着讲着，眼泪竟在不经意间滑落。

铭恩提手去擦，没等触到涟漪的脸颊，胳膊就被涟漪死死抓住。 “寇先生，放了我吧。我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你骗得了。”

涟漪像是用尽了的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后，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