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之前内力全失,如同废人,竟还是活了下来,真是令人羡慕的气运——”
沙哑的女声传来,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甬道另一侧的尽头,迎面走来的女人有着一张让人熟悉的脸,正是姜槐序。
只不过此刻的她像是换了一个人,不仅脸上有着毫不遮掩的傲慢,就连衣着打扮也一改往日的素净水色。
她穿着一件绣有玄鸟纹的火红袍服,样式有些像先秦时代的曲裾,穿在她的身上,却远比那个时代的女子要张扬许多。
宽袍广袖,云鬓华颜,眉间一抹耀目的火纹……除了容颜,其他一切都与淼记忆里一模一样,人没有变,习惯亦没有变。
“我很早就想见见你,只是你被这一世的家人保护的太好,他们对我有些误会,这才耽搁到现在……”
“姜槐序”缓步而来,打量着淼的模样,眸中闪过一抹怅然,“真是像啊,看着你这个样子,总让我忍不住想到她。若非她还没有醒来,我差些就要认错了人……”
她话音一顿,眼中的怜爱之色慢慢消失,面上恢复了一贯的冷傲与审视,像是有些失望一般的道:“终究还是不一样,那个孩子可没有你这般温顺……”她的手慢慢抚上淼的脸颊,细细摩挲着,喃喃道:“难道他更喜欢你这样的孩子吗?可是他怎么忍心,那个孩子再怎么不乖,却是我们最后的寄托,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对她,怎么可以选择你……”
她的声音骤然变得阴沉,手上控制不住力道,指甲在淼白嫩的脸上划出了一道红痕,她自己却像被惊到了一样,手开始不住地颤抖。
半晌,她恢复了之前的冷静,看着淼脸上那道明显的伤痕,秀眉微微蹙起,柔声道:“是我太不小心……”她抬起手,轻轻的摸上了淼的脸颊,随着她手指的轻抚,淼脸上的痕迹在慢慢地变淡,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淼终于开口了。
她看了眼前的女人一眼,微微闭上了眼睛,遮住了满目复杂,千言万语终是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母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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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厅,算得上是始皇陵寝的第二道闸门。
顾名思义,之所以取名麒麟厅,是因为这里的守卫正是一只麒麟,却非活物,而是一只由石头制成的机关兽。
真正的雷麒麟,早在千年前便已死去,它的血液被抽干,一部分供给了当时的秦国皇室,一部分被嬴政带到了自己的地下寝宫。
在麒麟厅的四角存放着水晶制成的储血罐,千年的时光过去,麒麟血早已凝固,与水晶罐一起变成了麒麟厅内的装饰品。
美丽,却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此时的麒麟厅内,早已不见机关麒麟的踪影,只余满地的碎石和青铜关节,昭示着石麒麟曾经存在过。
屈瑟看着石麒麟的碎片,眼中满是可惜之色,叹道:“石麒麟构造精巧,即便是笨重的石头,结合了机关术竟也有如此大的威力,可惜终究还是被毁掉了……”
“石麒麟一经启动便无法终止,若不将它毁去,我们便无法通过这里,如此一来岂非顺了狼牙军的意。”
说这话的是屈瑟身后走出的一个年轻人,他一身红衣,长发垂肩,模样十分俊俏,脸上却显得有些冷漠,正是与墨氏门徒一齐来到此地的莫雨。
只不过,与为了帮助朔方军才深入秦陵的墨氏门徒不同,莫雨此来是为了寻人,至于寻的人是谁,他不说,旁人也不敢问。
屈瑟是知道些内情的,但他见莫雨明显心情不佳的样子,便知趣的没有多言。
此时,一名探查前方地形的墨家弟子回来了,言道水下机关已经打开,可以继续往前。
屈瑟看了莫雨一眼,示意道:“莫少爷?”
莫雨会意,点头道:“同去。”
屈瑟心里叹了口气,作为墨门中与莫雨交情不错的存在,他终是忍不住安慰道:“姜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以她之能即便碰上狼牙军,全身而退想必也不是问题。”
莫雨听罢,神色未变,整个人却沉默下来,思绪不由回到了几天前。
他发现淼失踪的时候,是在上元节第二天的清晨,前一晚还靠在他怀里的人,天亮后便已经失去了踪影。
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何时不见的。
在那晚休息的屋子内外,他没有发现任何挣扎打斗的痕迹,守在屋外的武卫也证实了,那一晚宅院中十分平静,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莫雨自认武功虽然不是天下第一,但论起警觉性可以肯定的说,能在不惊动他的前提下把人从他身边带走的,当今武林中还没有几个,而那些人,都没有带走淼的理由。
于是,似乎只剩下了一个可能——她是自己走的。
莫雨有过这样的猜测,毕竟淼一直对秦陵之事念念不忘,这让他不得不怀疑,难道真的是她心中早有打算,才瞒着他去了秦陵?
又或者,是受人胁迫?
灯影绰绰间,莫雨抬头看了眼角落里的血红色水晶罐,眸底闪过一抹异色,却没有多说什么,便直接跃上了墙角处的洞口,白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脚步声未远,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麒麟厅短暂的恢复了平静,只是这份平静并没有维持太久。
细碎的银铃声响起,一道鬼魅般的身影轻飘飘的落在了墙角的水晶罐上,不过来的不是鬼,而是人,还是一个身穿红衣的美丽女人。她赤着脚,如白玉般光滑的脚踝上系着一串铃铛,随着她的动作,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是个极美的女子,身材婀娜,光彩照人,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却过于华丽。
她身上的红衣处处充满了异域风情,可是她柔美的五官却昭示着她并非异域人。
她看着莫雨离去的方向,风华绝代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迷人的笑容,喃喃自语道:“真是个英俊的男人……”她停了停,复又叹道:“可惜是个男人。”
银铃声断断续续的回荡在麒麟厅中,红衣女子如来时一般,化为一道魅影消失在石厅的灯影里。
麒麟厅再次陷入了死寂,唯有墙角处与水晶凝为一体的麒麟血在黑暗中散发着诡谲的光,仿佛在这一千年的长河里不曾有一天黯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