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子倒是不小,竟敢直呼太子名讳。”李倓口中呵斥,但面色淡淡,根本没有什么发怒的迹象,似乎对于有人敢直呼他生父名讳的事,并不是真的在意。
冯夷深吸一口气,淡淡道:“他是我杀父仇人的后人,为何不能直呼他的名讳?别说是他,哪怕唐皇此刻站在我的面前,只要有机会,我必定亲手杀了他报仇。”
李倓道:“你莫不是忘了,本王亦是李氏血脉。”
冯夷道:“自古以来,恩仇两相清。当年文华郡主对我有救命之恩,冯夷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恩怨分明。你是她唯一的弟弟,自与李家其他人不同。只要我活着一日,便一定会如她所愿,始终护你周全。”
提到文华郡主,李倓的眸底似有什么东西闪过,却是快得让人抓不住。
“冯家数代忠良,如今留下的两个后人同是背负血仇,一个对皇帝满目仇怨,另一个却对皇帝忠心耿耿……高翁若是知道了你的这番心思,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他的想法,与我何干……”
冯夷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我十岁入阴阳家,修习阴阳术至今已有四十余年,期间甚至冒着被师门发现的危险去修炼禁术,为的便是有一天可以为父报仇。可惜,造化弄人,偏偏是叔父一力阻拦,他不止是我在世上仅剩的亲人,更是当年救下尚在襁褓中的我一命的恩人。恩怨相抵,我答应了他,在他有生之年绝不会对唐皇出手,便不能言而无信。”
冯夷话音落下,一时间,营帐内静悄悄的。
李倓突然开口道:“冯夷,本王有一事相询。”
“殿下请讲。”
李倓道:“本王一直有所耳闻,阴阳家有大能者,能看破星辰之间的轨迹变化,预测天地万物之间的动向,其能甚至不弱于‘神算’。如今本王有一桩心事,想求一卦解惑,却不知道世间除了‘神算’之外,可还有人精于此道?”
“不瞒殿下,阴阳家门下确有占星术传下,只是历代以来少有人在此道大成。如今阴阳家的门人之中,掌门姜槐序在占星律上的造诣不低,曾是门内第一人。”
李倓道:“除她之外,再找不出第二个?”
当年南诏皇宫一役,姜槐序作为李倓的盟友,关键时刻却反过来坑了李倓一把,自那之后,李倓对这个女人便彻底失去了信任。
面对李倓的顾忌,冯夷苦笑道:“若是回到几十年前,殿下要找的人,阴阳家自是不缺的,可惜自从那场动乱之后,阴阳家死伤惨重,实力大不如前。连冯夷这般的资历,也能在门内排上号了。”
阴阳家一直避世而居,在李唐开国之前便已经隐匿于江湖。但就在几十年前,阴阳家内部突然爆发了一场动乱,当时的掌门倒行逆施,私下滥杀弟子用以修习禁术,被人发现后,摔下九龙顶不知所踪。
后来有人循着线索一路追查,发现这场动乱的根源竟然来自一个始于百多年前名为“九天”的神秘组织。
建宁王李倓,明面上是一个循规蹈矩的李唐皇孙,但背地里确是“九天”之一。
当然,以李倓目前不过而立的年纪,阴阳家几十年前的那场动乱自然是与他没什么关系的,何况“九天”行事,必要九人之中多数人认同才能施行,这样一来,阴阳家的仇人便很难具体到哪一个人的身上。
冯夷清楚这一点,对于李倓自然没什么可迁怒的。他见李倓沉吟不语,略一思索,脱口道:“其实符合殿下要求的人,除了姜槐序之外,某心中倒还想到一个人,只是她的行踪不好追查,还得殿下派人去找。”
李倓抬眸问道:“何人?”
冯夷道:“一个很有趣的小女孩,想必王爷也曾见过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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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八月,枫华谷中的枫叶已经早早地红了起来。
若是其他时候,必有一些文人墨客在枫树下吟诗作对,可是如今正逢乱世,再没有人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而此时已经为战火所波及的枫华谷中,更是满布四处逃命的百姓。
莫雨和淼正是在这样一个情况下,跟随王遗风来到了枫华谷。
在王遗风的带领下,恶人谷一行人一路登上了紫源山,开始在半山腰上安营扎寨,与山下的浩气盟遥遥相望。
整顿的初期并不需要莫雨做什么,他干脆带着淼一起来到了浩气盟的驻地,想看看能不能碰上穆玄英。
可惜,站在高处往下望去,浩气盟营地中的人进进出出,却唯独没有穆玄英的踪影。两人不好靠得太近,只得先行离去。
莫雨对枫华谷的地形比较熟悉,离开紫源山后,带着淼一路来了山下,却见此处不同于别的地方,竟颇有些热闹,许多小贩都挑着扁担靠在路边叫卖,也算是战火之中难得的一道风景了。
淼拉着莫雨上前查看,不料走到一半,手上一顿,再拉不动了。回头一看,发现莫雨在一个货郎的摊前停住了脚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摊子的角落里正躺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虽然落了不少灰尘,但做工却很是细致。
莫雨上前拿起了布娃娃,慢慢地竟盯着这个娃娃陷入了沉思。
淼凑过去一瞧,面上有些不解。
莫雨把娃娃递到她眼前,道:“像不像当年毛毛带在身上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