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唐影后,她并非一直不言私情,行走江湖的那些年里,不乏得她好感钦佩者。
但许是少年时一腔爱慕过于单纯热烈,长大后遇见的人里不管是与唐影相似者,还是更胜唐影者,她都再找不回当初的心情,更生不出半分心思。
缘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她已经忘了自己喜欢唐影的原因,只记得当年的某一天,她根本说不清为什么,心里便对他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好感,从那以后看他再与看旁人不同。
自从对方消失后,她其实并非时时想着他。最开始,她确实失落过一段日子,但随着时间的推进,她想到他的时候越来越少,不过几年光景,她已经在人生路上绕过了对方继续向前。
唐清灵从不觉得自己痴情,她有时候甚至会想,也许那时候喜欢上唐影只是一个巧合,也许即便没有唐影,她也会喜欢上别人,而她之所以在很长时间里对他念念不忘,不过是求而不得的执念。
她想,就像小时候祖父房里那张祖母生前留下的琴一样,她虽然不喜欢弹琴,但祖父将那张琴视之如宝不肯让她玩耍,她碰不到,一样会对不喜欢的东西产生执念。
痴情人,该是祖父和父亲这样从始至终心系一人而无悔,前者用尽余生来怀念曾与发妻相守的看似漫长实则短暂的十余年光阴,后者则为了一个此生注定陌路的过客倾注了全部的感情。
他们的心思很少人懂,却无人会笑他们痴,无人敢笑他们傻,因为这样一种连漫长岁月都磨不灭的感情,本来就殊为难得。
他们都不是会为了私情而不管不顾放弃所有的人,却都将一个人放在心里记了一辈子,不管是心上还是身旁,从来不许旁人取代。
就连闷葫芦,不也一直对琴秀一心一意吗,从十余岁的少年到如今已近不惑,这个一向对女子敬而远之的弟弟,当真二十年如一日不曾变心。
而她呢?
少时思念带来的煎熬早已随着岁月消耗殆尽,人生阅历的增长让那时候的心情变得模糊,酸涩的记忆被下意识剔除,只留下美好的部分供人回想。
她不是时时刻刻都想着唐影,只是喜欢过对方后,至今再未遇到合心意的人罢了。
所以,唐清灵从不觉得自己痴情,她或许只是喜好太过单一,才会跟以前的自己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可是过去了这么多年,浩气盟的那道影子,还是唐影吗?
她想,怎么可能不是。
(十)错觉
与向来勤奋的弟弟不同,唐清灵小时候其实不怎么喜欢习武。
她不热衷这个,家里人也不逼迫,导致她平日里马马虎虎,却只会在两个人面前认真修炼,一个是唐影,另一个是唐烟。
前者是心上人,不能给对方留下坏印象。而后者,出于一种微妙的抗争心理,她很不想在对方面前示弱。
但天不遂人愿,以前她武功不行,嘴皮子也不如对方利落,打也打不过,吵也吵不赢,年少意气又耻于向长辈告状,于是每每与对方较劲总是落下风。
长大后,唐清灵武功变强了,人也长大了,却早已没了少时与对方较劲的心思。
对方当年离开唐门后再没回来,恶人谷的不灭烟真实身份仍有疑点,她见不到人,自然不会再想这事。
——但这并不代表她屡屡被对方撞见狼狈之相会毫不介意。
骊山再遇,是她与对方时隔二十年后的第一次见面,若非对方无意隐瞒身份,不擅易容术的她可能根本认不出对面是人是鬼。
她想,这人易容术高超,惯会隐藏自己,又一向不以真面目示人,就算有朝一日他以真容相见,她恐怕也认不出来。
骊山之中,唐清灵被对方从红衣教的手里救了一次,不出半年,又被对方从天一教的围攻下救出。
彼时的她伤势沉重,那人顶着一张陌生的脸,一边不紧不慢的施救,一边问了她一个与当时的处境毫不相关的问题。
“二十多年了,你还没死心吗?”
他声音温柔,说出的话却让人无法回答。
“你若手段够硬,打断他的双腿,挑断他的双手,弄瞎他的双眼,关起来让他一辈子再也离不开你。那时候,你不是什么都得到了?”
听到这话,她激动之下吐出一口鲜血,看向他的目光带着谴责,他笑了笑,语调不变。
“玩笑之言,别在意,反正你也不会那么做。”
唐清灵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了,偏偏来人为了不让自己做白功只抢回一具尸体,又故意引着她说话。
“他从来没有回应过你,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这么多年念念不忘?”
“直觉……”
“嗯?”
她艰难的喘了口气,喃喃道:“……他动摇过,是我自己放弃了。”
他笑道:“你从小到大,直觉什么时候准过——”
她默然不语,意识已经有些模糊。
“可惜这唯一一次灵验的,却困了你这么多年。”
这一年,唐清灵三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