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些狰狞的咒纹,淼的心底突然窜出一股凉意。
她慢慢卷起袖子,露出的一截手臂光洁白皙,一点不见当年那些紫色咒纹的影子。明明是同一副身体,可自她接掌以来,还从未察觉到有被人下咒的迹象,是当年的咒已经被化解,还是隐藏的太深、仅凭她现在的道行根本无能为力?
线索到这里又断了,若想弄清楚更多,急是急不来,但一直待在远离中原的恶人谷似乎也不是长久之法……
淼的思绪飘的有些远,她揉了揉僵硬的膝盖,正想扶着桌案起身,却不料一双手突然从身后探出,紧接着一个带着些微凉意的身体贴了过来。
“在想什么?”
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带着少许的低沉,或许是凑得太近的缘故,这句近乎低喃的耳语在淼听来竟透着一股难言的暧昧,让人的心跳都跟着漏了半拍。
感受着身后人温热的呼吸,淼的脸上痒痒的,有些不自在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旁的铜镜里,映出了一个青年的影子。长身玉立,剑眉凤目,正是莫雨。
“你走神了。”
随着年龄渐长,原本苍白单薄的少年渐渐长成了一个不容人忽视的存在。年少时的戾气虽然褪去了几分,却并没有显得如何温柔,反而越是沉稳,越于静默处带给人一股冷冽的窒息之感。
大部分的时间里,这人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留给人的印象十分不好亲近,但淼却总是记得他也有开怀一笑的时候,褪去了以往的冷漠,好看的让人忘不掉。
不知想到了什么,淼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笑眯眯的模样,让莫雨的手顺势就捏上了她的脸,软嘟嘟的触感,隔着手套仿佛也能感受得到。
莫雨下手的力道并不重,但松手的时候还是在那张白嫩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印。他的视线便下意识的凝在了那块微红的印子上,微微低下头,温热的气息已经不知不觉的接近了她。
此时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气息已经近乎完全的交织在一起。
淼微微仰着头,望进莫雨漆黑的眸底。在那双眼睛里,她可以清楚地找到自己的影子——她在看他,他也在看她。咫尺之间,她开始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在看谁,直到眼前的影像突然变大,她才惊觉两人已经靠得很近了。
她的呼吸一变,突然有点紧张,而正是这一瞬间的变化,被莫雨捕捉个正着。
一声轻笑自面容冷峻的青年喉中溢出,他低下头,贴着怀中人的脸颊轻声问道:“弄疼你了?”
“没、没有……”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人突如其来的举动总弄得人有些招架不住。
淼脸上的温度有升高的迹象,心里也多了几分莫名的紧张。见她这个样子,莫雨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很干脆的伸手,像拎小猫一样把人拎了过来。
两人靠得更近了,发丝缠绕在一起,在外人看来完全是一副耳鬓斯磨的样子。
莫雨的手搭在淼的肩膀上,静静地盯着镜子里两人的影子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屋子里显得异常安静。
淼半依偎在莫雨的怀里,对他突如其来的沉默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反而靠着他的肩膀眯了眯眼,像一只趴在软垫上打盹的猫,仿佛下一秒就会咕噜着睡过去。
感觉到肩上的重量,莫雨稍稍回神,面上露出一个极轻的笑。他侧头看看怀里的人,慢慢低头,两人之间的空隙已经所剩无几。
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是淼之前未曾料到的。不管是莫雨近在咫尺的脸,还是唇间传来的一抹温热,都带给人一种过于强烈的冲击。
她觉得自己的心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灼烧,像最近几年两人之间发生过的那些事一样,每每令人手足无措,却又忍不住深陷其中。
距离当年的南诏风波,已经过去了五年。在这五年里,每个人的身上都发生了或多或少的变化,她是这样,他也是这样。
昔日的少年逐渐长大,武功日益精进的同时,人也变得愈加沉稳。多年来的朝夕相处,曾让她模糊了时间留在人身上的痕迹,直到站在原地回首以前,这才恍然惊觉,记忆里的少年原来真的变了模样。
“你有心事。”
屋外的阳光缕缕洒进,透过厚厚的窗棂,细碎的落在了屋内两人的身上,在地上投出了一对浅浅交叠在一起的影子。
莫雨把人圈在怀里,声音虽然轻缓,却带着一抹根本不像疑问的笃定。
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淼的心里尚有一丝赧意,此时听莫雨这样一问,不由一顿。
莫雨注意到了她的细微反应,接着问道:“怎么了?”
“……也没什么。”
淼的脸上红晕未褪,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面对莫雨的追问,她没有迟疑,低声回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就是,当年来到稻香村之前的事……”
莫雨随手挑起她肩头的一缕长发,不动声色的道:“想起了什么?”
“很多……”淼眼珠一转,突然凑到莫雨跟前,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关于我小时候的事,你知道多少?”
莫雨神色不变的道:“你指什么?”
淼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头发,正色道:“当年,你与唐家叔祖他们有过接触,这几年你神神秘秘的,肯定知道不少,还有王谷主也一定知道什么,却独独瞒着我一个人!”
十一年前,她一睁眼便从千年之前来到了千年之后,占据的身体虽然与千年之前的自己一模一样,但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她对于身体原主人的身世经历一概不知,即使后来在唐门揭开了身世,也只能谎称自己失去了以前的记忆——这并不是什么高明的谎言,或许唐门一方不知情的人会相信,但幼时曾经听她提过家人情况的莫雨一定会有疑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莫雨明明注意到了她的谎言,却从未质疑过什么——不是未曾察觉,也不是不在乎,而是有一些别的原因,已经让他得到了一个足够解释目前情况的答案,所以他不仅没有提出质疑,反而还与唐简他们达成了某种共识。
至于是什么,淼不清楚。莫雨不想说,她也不好再问,只能另辟途径,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二线索。
然而,她曾试着占卜过其中因果,但不知道为什么,想尽了办法也始终找不到与这个身体原主人有关的任何事。芸芸众生之中,仿佛只有这个生灵被天地排斥在命运之外,无法占卜过去,亦无法推演将来,一如千年之前的“淼”那样。
察觉到这一点后,淼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本身作为“淼”的存在,与这个身体原主人之间大概真的有什么潜在的联系,不然他们之间不会出现如此多的相似,甚至同样作为局中人,她们都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事一无所知,犹如别人刀下的鱼肉,生死不由己。
淼问得直白,莫雨察觉出她的情绪有些不对,伸手拢了拢她耳边的碎发,道:“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是唐清灵?”
淼在恶人谷的生活一向单调,想知道她见过什么人,又做过什么事,对于莫雨而言再容易不过。再加上她很少有事瞒着他,很多时候即便他不问,只要根据她的行动稍加推测,也能做到心中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