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江解引在郊外找一些易燃烧的稻草。有时候生火点不着木柴，可以将稻草点燃垫在下面，使木柴变得容易燃烧。然而时值冬日，已经没处找稻草了。

郊外的树木枝叶落尽，一片萧索。

江解引弯腰，捡了些看起来很好点着的枯枝，站直的时候，看到溪边蹲着一个人影，慢慢直起身子，抱着一个木盆往这边走。人影稍微近些，江解引眯起眼睛看，发现是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

那个妇人往前又走了两步，停下来。

“咚！”

江解引眼睁睁看到妇人倒下去，丢了手边的零碎，急忙跑过去。

到了近前，才发现这个妇人怀着孕，倒在溪边的石头堆里，捂着高高隆起的肚子面色痛苦。江解引担心这妇人即将临盆，只能两手合力，抱起她，快步往城中走。

“大夫，您给看一看她，好像快要生了。”江解引喊着大步跨进了医馆，将妇人安置在一个木板床上。

一个老者闻声赶忙过来。大致查看后，向自己的几个学徒吩咐几句，学徒四散去做准备。

江解引退到门外，等了许久，听到孩子落地的消息，才松一口气。有个老妇突然迈进医馆，连连喊着我的儿呀地扑在产妇的木板床前，枯手抹着老泪地抱起了新生的婴儿。

听到老妇与大夫之间的谈话，江解引大致了解，原来这老妇看妇人迟迟没有回来，跑到溪边去找，问周边的居民，于是打听到这里。

头一次看到这样新生降临的景象，他心里也感触颇多，不知不知觉得已经走出了医馆。

他想起因为遇到产妇的事情，耽误了一上午，就顺路去酒铺，打算告假。老板跟江解引说，后日就是除夕了，本想今日放假的，只是昨晚关门前忘记说，今天大早上跟伙计说的，他们都走了，而你今早没来，就没办法告诉你。江解引点点头，出了酒铺。

他走回自己的茅屋，推开围栏的门，扶九一眼看到他，嘴里咬着热乎香浓的芝麻酥，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举起来，在江解引的视线里晃一晃。

“你有京城的来信啦。”

江解引心里一动，走到扶九面前接过信。

“说是县里的一个什么什么官儿，刚从京城回来，”扶九往嘴里又塞了一块芝麻酥，含糊着嘴说道：“是受人之托带信给你。但是到了县里，不知道你住在哪，就把信交给张老爷，张老爷又托了人送过来。”

江解引听他说完，低头看，信封上端端正正写着：江瞬之启。这字迹太过熟悉，以至于江解引一看到这几个字就知道是谁给自己寄的信。

难为京城里还能有人记得他。

江解引拆开信封，展开信纸，还没来的及读，围栏外面响起敲门声，江解引把信匆匆塞回去，抬头看见是今天在医馆后来赶到的老妇人。

原来那时，老妇人见到新生的孙儿心里高兴，抱着小娃娃仔仔细细的看，不肯撒手，过了一会儿那个刚生了孩子妇人撑着床坐起来，往外望了望：“刚才那位送我来的先生呢？”

伙计和大夫才发觉江解引人已经不知所踪了，索性有人认识江解引的住处，根据指引，老妇才找过来。

老妇人脸上喜滋滋，说了许多道谢的话。老人家日子清苦，平时也没人诉说，见到愿意听她说话的，就像暴雨泄洪一样，把家中的事里里外外都讲了。原来，那位年轻的妇人和这老妇人是婆媳关系，只是儿子过世了，留下一个腹中胎儿，没有生活生计，日子过的紧巴巴。那个媳妇就会白天早早的起来，给一些稍微富余的人家洗衣服赚些糊口钱，又害怕自己看见心疼，一般都是跑道城郊外的溪边。说着刚刚还笑着的皱脸，又缩成一团哭了起来。稍微一会儿，她擦了泪，要拉着江解引去她家吃饭，目光瞥见了扶九，也一同拉了过来，江解引刚想拒绝，见扶九听见有吃的满脸欣喜，觉得情意难得，推却了反而让人扫兴，于是点头答应。

只是这位老妇人的家路远，江解引和扶九回来时，已是晚上。

扶九吃的油光满面，那老妇人难得做几个荤菜，全部下了扶九的肚。扶九进了里屋，一头扎进床上，呼噜翻天。

江解引点上油灯，放在桌上，关好门，坐下。四处静谧。

他从怀中取出信，展开：

开头是问他近来可好，北方还能过得习惯否。吃食，人文风貌和习俗是不是和京城不大一样，和咱们老家也不大一样。愚兄无能，至今还没能高中，只能打算暂住京城，不回老家了。当几年的教书先生糊口，等待下一次科举。但是，文景最近在朝中，过得也很辛苦。

突然话锋一转。

当年弹劾污蔑你的折子，陆文景查出来是谁递上去的了——

江解引一僵，转头看右边不远处躺着床上呼呼大睡的扶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