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冯蘅还未抛弃自己江南世家小姐身份,决心愤然离家的时候,她是听过黄药师的名号的。只是那时,他并非凭借盖世武功独领武林风骚的江湖侠客,而是一个少有才名,却愤世嫉俗的文人。
那时,他的名字还叫黄澄江。澄江二字正是其祖父黄仁举取自黄庭坚先生《登阁》中“落木千山天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一句,黄家本是黄庭坚一脉的后裔,是为避北宋祸乱才在百年内迁入江西南路(今江西浙江一代,路为宋时的行政疆域划分单位)的,这二字也寄托了黄仁举对宋廷冗杂混乱的官场的期待和希望。黄澄江的父亲因难早逝,从小在祖父的照料培养下长大,天文地理,琴棋书画,甚至农田水利、经济兵略等无不涉猎,且小小年纪就均有建树,在江南文人中一直有“上有豫章庭树坚,下有遗风澄江清”的说法流传。若按照这个形势发展下去,黄家的复起并不是难事。
可惜,世事并不竟如人意。具体事端冯蘅并不清楚,只是听闻淳熙十一年(孝宗在位,1185年)黄仁举涉立皇太子案,狱中病逝后,黄家一夕间颠覆,男丁入狱,家眷则充为奴婢,而唯一一个逃脱的,就是黄澄江。销声匿迹了十年之久,再次出现在世人眼前的,只有一个抛却了澄江之名,而自称黄药师的武林怪客。
冯蘅遇到黄药师是一场偶然。离开冯家对一个孤身女子来说是一个很难做出的决定,奈何父亲继娶的夫人面上一副温柔和婉的面孔,私下的算计却并不少。
冯蘅自幼聪敏,并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小姐,亲母逝后,更是成熟独立起来,但作为一个嫁娶全凭他人作主的大家小姐,她的举动是完全受限的,至少不受父亲宠爱的她并不能明目张胆地和继母对抗。女戒和织绣网罗的生活枯燥乏味,但选择出走也是形势所逼。即便身上带着充足的盘缠并不愁吃喝,但安全却成了一个大问题。冯蘅本是要去寻找一位做镖师的远房堂兄的,等跋山涉水赶到时,却正遇到镖局满门被灭,要寻的堂兄弃了冯堂之名,改为冯默风要追随新拜的师傅离开的场面。
每次想到这儿,冯蘅就不禁有些脸红发燥,头次见面的姑娘做戏耍赖要求跟随这种事,哪怕是行事不忌的东邪,怕也是只有无奈叹息的份。说起来,也只有遇见他时,自己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呢。
“江湖可不是画本和过家家酒。”身着青衫的年轻文客有些孤傲,挑着眉轻哼了声,对她这种抛家行为却不置一词。
“你直称冯蘅便是,我也没那么娇气,既然走了这条路,也不是毫无准备,对那些闲言碎语自可当看不见。”少女的声音轻快却微微透着急切,“又或是,黄老邪连我这么一个弱女子都保护不了。”话语一挑将黄药师的蔑视转到了对他实力的怀疑上,还朝冯默风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冯默风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硬着头皮帮忙说话,“师傅,堂妹的离家也是无可奈何,可否让她先跟着…”
黄药师才一皱眉,冯默风就说不下去了。黄药师这才把视线集中,好好扫视了一下对面背着包袱的少女,约莫豆蔻年纪,头扎双髻,肌肤如雪,却沾了些灰,双眼乌黑,流着光,透着些狡黠,只着了一身黄衫,一般料子,一只手向后背着,却向外露出一截匕首的鎏金银鞘。再联想到冯家所处的隆兴府(今南昌)离这儿的距离,一个不会丝毫武功的女子孤身上路。还不算太笨,知道藏拙和自保,“也罢,右手伸过来。”
冯蘅转了转眼仁,看见冯默风陡然兴奋的双眼以及撺掇的神情,这才向黄药师的方向走了两步,顺便拿腰上的丝巾搭在自己的右手上,伸了过去。
黄药师对这行为视若无睹,只伸出两指搭上了冯蘅的脉搏。少顷,才放下手,面无表情,徐徐开口道,“心脉积弱,思虑过盛,体质太差。”
“这是什么意思?”冯蘅眼见本来兴奋的冯默风又一下子嫣儿了下来。
什么意思?堂妹你和师傅并无师徒缘分的意思。冯默风同情地想着,就听见师傅又开口道:
“要跟便跟着吧,今日好些休整。”黄药师又吩咐冯默风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给那兄妹二人足够的空间谈话。
真没想到的是,这一跟,就是她的一辈子。(我也没想到啊~堂妹变师母什么的,很惊悚的好吧,冯默风默默咬着小手绢。)
一开始,就是她缠着他的,也是她欠了他。她还设计他,虽然只是为了嫁他。所以对于为了他重默《九阴真经》而泣血丧命这件事,只有心甘情愿而不是懊丧怨恨。至于落到如今这地步…
‘对未来,不知阿蘅有何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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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是住客,自当听从主人安排。只愿少主不要去找了道士,把妾当孤魂野鬼收了便好。’
道士…欧阳克的脑海中全天下的道士不是像王重阳那样的,就是周伯通那样的,全真七子那群高不成低不就的道士就更不用说了,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阿蘅说笑了。我欧阳克可不屑于这么苛待美人。阿蘅也不必过于自谦,有什么想法直说便是。正如阿蘅所说,我和阿蘅不是即为一体么?’
冯蘅对欧阳克的识相也很满意,和聪明人打交道总是好的。
‘少主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望少主先派人听查有关桃花岛的动静,特别是,有关我的尸身的处理。’底牌已经亮过,对方也不会冲动地将她的存在轻易传出,冯蘅的语气也有所改变。
‘好。’这件事冯蘅就算不说,欧阳克也会立即着人去办。
‘此外,有关离魂之事,我虽在杂记中也偶然见过,也不详实,回想过往,或许有一高人能加以指点,具体事由还须麻烦少主去嵩山少林寻找一人……’
‘哦?’欧阳克有些兴趣了,嵩山少林寺慧闻大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