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大家陷入迷惘之时,眼尖的乌鸦突然惊慌失措地叫起来。
段云天见她一脸惊慌地望着不通和尚,再转回头才发现不通和尚在骤然间皮肤发皱,眼皮坍塌,脸颊消瘦,形似垂暮老人。那原本一袭鲜红的衣袍,也暗淡成灰色。
“师父!你……你怎么了!”段云天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蓦然醒悟道,“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乌鸦拉开段云天,坐上石床便要将灵力输向不通和尚,但那灵力却如何也释放不出。乌鸦惶恐地自言自语道:“是菱花仙子,她一定是在惩罚我们!”乌鸦难以置信地看着骤然衰老的主人,想起两人朝夕相处五十载,却难敌此般劫难,眼泪扑簌着掉落。
“乌鸦,你告诉我菱花仙子在哪里?我去找她,求求她救救师父。”段云天摇着乌鸦的手,已经是泪流满面。
不通和尚颓败地摆摆手,留着一口气说:“不要徒劳无功,这是我的造化。”他拿起手腕带着的褐天珠,叹着气道:“它能保我一命,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
乌鸦却不愿听这样的说辞,她知道,菱花仙子的咒文一贯威力无穷,这一次她帮助了段云天,那咒文必然会反噬到自己和主人。想到这,再看着毫无血气的主人,她嘴里振振有词“我一定要救主人!我一定要救主人!”她硬是催化体内的灵珠,想把灵力导出来。殊不知她刚双手结阵,顿时头脑眩晕,失神倒了下去。
“闭上眼睛……”
“感应你的灵脉……”
“好……双手结阵……”
“错了,左手尾指要放前面……”
“这样……这样……”
“……”
乌鸦捂着脑袋醒来,发现自己睡着石床上,外边却响着稀疏的人声。“是主人的声音。”她转了转眼珠,一骨碌爬下来,循声出去。
此时段云天正在跟着不通和尚练习打开灵脉。乌鸦捂着额头走过去时,他恰巧成功打开灵脉,那从脉门里弹射出来的蓝色光芒,差点将乌鸦弹倒。幸好她灵机一动,朝地上一蹲,躲开了。
“哎呀!小主人真厉害!”乌鸦亮着星星眼走过去,一脸钦佩,“原来你的灵脉是蓝色的呀!”
段云天低下头,兴奋地看着自己催化出的灵力,只觉一股股的能量在腹部脉门处透出来。看见乌鸦走进,嘴角还挂着甜甜的微笑,便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乌鸦,你醒啦?”只是他双手一忘记结阵,那脉门倏忽一下又关闭了,令他沮丧得很。
不通和尚坐在木质轮椅上笑起来,只是那衰老的身体却仍然没有一丝血色。那褐天珠只能为他留一口气,除了意识清醒,其余与活死人无异。乌鸦心疼地看着他,他却朝乌鸦释然一笑,点着头对段云天说:“小徒弟,不担心,你不过是不熟练罢了。结阵是开启脉门的第一步,往后你还要修炼灵术,做到施展灵术时,灵脉跟着你流动。”
段云天继续闭上眼睛专心结阵。乌鸦便坐在草地上,伏在不通和尚的身上,笑眯眯地看着他练习。段云天又尝试数次,感觉到体内的能量又开始翻滚、燃烧,似一股洪水要往脉门冲刺。
“来吧,打开灵脉!”他双手结阵,比往时更加用力,那手背上的青筋乍然显现。只听见“噔”的一声,蓝色的灵脉从他的腰部散出来,弹了两圈。段云天一睁眼便见着乌鸦欢喜的样子,拍着手说“好棒呀!灵脉打开了!”
那眉眼颤动,不谙世事的眼神,令他晃眼错认成夜之夏。
之夏妹妹,我好想你……段云天眼神迷离起来,一时乱了心神,脉门又关闭了。
“你啊你,想什么啊?”乌鸦站起来,疑惑地盯着他的眼睛。
段云天闪躲地避开了她的对视,不愿透露心事,反上前一步对不通和尚道:“师父对不起,徒儿愚钝。”
不通和尚说:“这段时间你就训练打开灵脉吧,只要到了保持不结阵也能保持脉门开启的状态,我就将《琅邪秘笈》送给你去修炼。”
段云天激动地跳起来:“真的吗?!师父!你要把《琅邪秘笈》送给我?”说着,他又低落下来,难为情地说:“欸……可是我怕我练不好。”
“哪,小主人可别这么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乌鸦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发现他又往旁边挪了挪,有意避开她,只好说“你继续练吧,我要活动活动筋骨,去给你们逮只大山猪回来吃咯!”
乌鸦一飞走,段云天悄悄抬眼看不通和尚,才听见他说:“小徒弟不用怕,慢慢练吧。”
“好!”
不通和尚继续看着段云天练习,时不时地提点几句。那不远处的草坪隐隐现出了原相。那森森白骨若隐若现,似乎提醒着他时日无多。不通和尚悄悄叹着气,心想:“这冥冥中也是我和小徒弟的缘分吧。人之将死,我也没什么放不下的。”
倏忽流光,眨眼五年。外界的动荡丝毫没有影响到偏远的死人岛,那令人望而却步的岛名,日日艳阳高照,景色秀丽,花木清幽,犹如世外桃源。清晨里薄如蝉丝的迷雾萦绕在黑森林里,光线一入,便折射出迷人的绿光。所有晶莹剔透的露珠还未经采摘,慵懒地躺在竹叶上。
只听见细碎的脚步声,被踩的树叶也发出嚓嚓声响。此时一个光脚却踮着脚尖的少年怡然自得地走在黑森林里。他手里拿着一个青花瓷瓶,发现哪一处的露珠便悄然靠近,用手指轻轻拨弄竹叶,让它顺势流进瓶子。
“唦”的一声作响,还未抬头,便听见上方啪嗒啪嗒直掉树叶。少年担心那掉落的树叶会沾惹到露珠,急忙双手一搭,喊出“打开灵脉”。那灵脉的蓝光朝着少年的上方飞去,一瞬间将掉落的树叶裹起成圆球,朝远处飞走。
少年刚松了一口气,却感觉到一阵狂风从四面八方袭来。那竹叶更是抖动得厉害,少年当机立断,双手夹着瓶子并列,手心和瓶口往露珠方向一推,一使劲,那露珠骤然被瓶口吸附进去。只可惜另外三个方向没能兼顾,那风已经吹散了露珠。
“哈哈,小主人,被我玩弄了吧?”
段云天抬头一看,正上方的松树枝上站着一只乌鸦,只见它朝段云天直扑下来,在半空中变成人形,笑着说,“快接住我!”
段云天还未关上脉门,便扬起嘴角纵身一跃,轻松将她抱住,款款落到地面。
“乌鸦,你怎么戏弄我?”段云天拿她没辙,又不愿训斥她。他对她一直那样温柔客气,虽然乌鸦已算高寿,但那少女的形态仍让他视她为妹妹般,对她言听计从。乌鸦疏于人性,不管不顾地蹭着段云天的手臂,说:“哎呀,我无聊嘛!”
段云天早已习惯乌鸦的性格,拿起青花瓷瓶道:“哎,只采这么一丁点露珠,今天怕泡不了师父喜欢的天竺葵茶。”
乌鸦见他失落,双手一托,怂恿道:“那你看这是什么?”
段云天转头,见她手掌上飘着两团大水珠,便急忙用瓶子接住:“看来你存心戏弄我。”
乌鸦咧开嘴巴笑起来,只朝段云天的背上扑去:“来,小主人,你背我回去吧。”
段云天无可奈何,朝木屋的方向走去。如今黑森林外现出所有白骨,狰狞可见,只有木屋门前还留着一株七里香没有枯萎。他已不似五年前那般恐惧,早已习惯那骨头铺成的碎石路,踩上去的咯吱作响,提醒着他还活着。
不通和尚如今无法起身,瘫痪在床畔,任由段云天自行修炼琅邪秘笈,又让乌鸦指导他。然而乌鸦自从五年前受伤后,体内的灵珠被压制了九成功力,只能让她幻变人形和施展简单的灵术,其余与普通鸟类无异。这不免让段云天感到愧疚,只得更加勤奋练习,希望有朝一日能用自己的灵力渡给师父和乌鸦,令他们不要再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