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夙终于露出点笑容，虽然浅却也叫我放心了。他目光突然越过我望向后面，原本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却也同时加百了力道。我吃痛了一声，挣扎着回头，背后是岚晔面无表情的脸。

“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冥夙说话声音轻微发颤，也不管我是在喊痛，抓我的力量又加了几分。

冥界天之骄子一样的三殿下曾一人斩杀百条恶魂，没有哪个鬼敢在他面前放肆。他代表的是整个冥界操控生死的至高权利，我从未见过他流露出这样恐慌的神情来。

他虽不及岚晔地位崇高，可两人修为不相上下，同是四海八荒茶余饭后赞叹不已的上神。我拉拉他的袖子，“冥夙？”

他回过神，拥着我，“无妨，只是见了故人难免有些走神。”他又放开我，缓缓走到岚晔面前，“许久未见，殿下可安好？”

岚晔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息，只是面容上竟还有浅浅的笑，他也不看冥夙，“劳三殿下挂心了。”

我站得远并没有听清楚两个人说了什么，但能从他们面上的表情猜测得出他们之间定是发生过什么。片刻后冥夙朝我走来，“我送你回西海。”

我点点头，转念一想又挣开他的手，“我去去就回！”我拎起裙摆转身朝岚晔奔过去，冰雪在他背后消融渐渐露出许多植物的轮廓了，我朝向他奔去，竟有种澎湃的激动。

“殿下，你不还曾知晓我的名字。”他比我高，我需仰着瞧他。我想他一定瞧见了我眼神里的兴奋，我告诉他，“我叫碧落，上穷黄泉下碧落的碧落。”

岚晔看着我，嘴角上扬，那一瞬间我疑心自己看错了。可他的笑容就像春风一样吹进我心里，“我知道。”

回到西海后我才知道八姐因为把我一个人丢在雪境害我一夜未归这件事被父君处罚了。想她堂堂一个公主，又是天上地下少有的绝色美人，却因为我这个妹妹被父君打的差点小命不保，我心里着实不好过，“八姐也不是故意的，父君未免下手太狠了。”

冥夙不以为然，“她做错了事情自然而然就要受到处罚。你没事还好，你若有事即便龙君放过她我也不会轻易饶她。”

我没再说话。父君见了我很是激动，抓着我上上下下的看，确定我没受伤后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你这孩子一夜未归，可知道多少人为你担忧？”

“叫父君挂心了，是碧落不好。”我眼眶一红，扑进父君怀里。800年以前的事情我已全然忘记，受伤醒来之后西海里唯一对我无微不至的就只有父君了。他身为西海龙君，日理万机，可那段时日他始终寸步不离的照顾我。

母亲不喜我，可至少父君不曾叫我受过半点委屈。

“你八姐那儿你自管放心，我不会轻易饶了她！”芙绱闯下此等大祸，那日他差点就要了结了她。若不是几个儿子一起跪下求情，他怎肯轻易放过！

但死罪可逃，活罪难赦。

“我会将你八姐关入思过阁，这一年都不许她再出来！”

我睁大了眼，觉得这惩罚太过了些。八姐好动，平日里连西海都待不住，若是真在那儿不见天日的思过海里待上一年，只怕还不如要了她的命！我企图求情，“父君…”

“你无须替她求情。那个孽障干出多少荒唐的事情以为我是不知道吗？小小年纪就这般猖狂，到底是她母亲把她宠坏了！”

我眼神迅速一黯。冥夙带过我，“你才回来先去好好休息，我还有事要同龙君商议。”

“那我先回去了。”我勉强点点头转过身退出去了。

我并没有直接回自己房。绕了远路去了八姐那儿，母亲已在那儿了，八姐趴在床上气若游丝见了我居然还笑，“小九，你回来了。”

“嗯。”父君下手极重，不会因为八姐是他女儿就徇私。

我想说点什么，母亲却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我看见她一向高贵的面容上有未干的泪痕，就连发髻都微微凌乱，我喊了一声，“母亲。”

“啪！”一室的气氛都似乎凝固住了，八姐仰望着我们张着嘴呆住。而我偏着头，被打的脸颊疼痛莫名。

而始作俑者红着脸瞪着我，“你这孽种，到底要祸害多少人才罢休！”

“母亲！”八姐顾不得伤强撑着爬起来，“你打她作甚！小九，你没事吧？”

没有哪个母亲会这样厌恶一个孩子，她自己的孩子。我曾在凡界见过路上寒冬腊月里乞讨也没有地方睡却依旧相依为命的母子，见过宫廷中那些在外头机关算计却对着自己孩子流露出真心的后妃，世上之人，再怎样的狠心，总有一片柔软是留给自己的骨肉。

而我的母亲，在我一生下来就对我充满了厌恶。她厌恶我的存在，甚至期望我从未出生。

我回过头，背在后头的双手不断掐着，我要自己坚强。

“八姐你好好养身体，我回头再来看你。”转过身，我加快了步伐一口气冲了出去。

八姐在后头拦不住我，急的要命，“母亲，小九做错什么了！我知道因为四哥的事您心理不舒畅，可再怎么说她也是您的女儿啊！”

素来华贵雍容的王妃流露出歇斯底里的愤怒表情，她抬手将床边的一盏琉璃灯打得粉粉碎，“她不是我的女儿！我没有这样的孩子！”

我在奔跑的途中撞上坚硬的胸膛，一抬头看见是冥夙就再也忍耐不住，“冥夙！”

他自然是看见了我脸上的巴掌印，心疼的捧着我的脸，“她打你了？”

“为什么她不喜欢我？”我紧紧抱着他的腰，试图从他那里得到答案，“我哪里做的不好？是不是因为我害死四哥，所以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我害死四哥，我也很愧疚。可都已经过去800年了，她对我就没有一点笑容！若是可以，她巴不得死的是我！”我嚎啕大哭，就这么些年所受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

冥夙见不得我哭，他素来寡言，这时候也说不出好话来哄我。

等我哭够了才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脸上一片狼藉。他也不嫌弃，拿了手替我轻轻擦，“碧落，今年我们就成婚吧？”

我傻愣愣的看他，冥夙摸着我的头无奈的笑，“你嫁给了我，我就能名正言顺的带你走。从此之后再没有谁可以难为你？”

我说不出话。西海是我的家，我失去记忆后的这800年一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我虽是个神仙，可修为法力连个地仙都不如。若不是父君他们对我一直照顾有加，这么些年我早就不知道创下多少祸端。

“我不知道，这是我的家，我不想离开。”说不清什么原因。冥夙是我父君为我定下的未婚去，他待我也好，我也不厌恶他。可若是真的提到成婚，心里没由来的就是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