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出门去赶最早一班到XZ的动车,叶子出来送我,她拖着拖鞋,轻轻的跟在我身后,打开门后我转过身。叶子倚在门框上悄悄探过头看我,“路上小心”她这样说着却没有要关门的意思。我不禁抬起手来摸摸她的头,昨天晚上叶子一回来我就跟她说:“母亲来电话叫明天回老家”,她似要开心的扑上来却在我说了要单独回家一趟之后,显露出很明显的落寞。这是我第一次因为老家那边的人去世而回家,平时回家不过就是因为过节了。叶子看出我不想多说,便也没有继续问我,只是稍稍增添了一些我所带的物品。这次我必然要回去,我的心里被母亲昨晚说的事压的闷闷的,实在无暇跟叶子说什么领证的事了。我摸摸叶子的头说着:“我走了,你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我把手抽回来想走,叶子却顺势拉过我的手指轻轻握了下,吸了口气望着我说:“路上小心,我等你哦!”说完又微笑的看向我。她的手指很凉,我向她点点头:“快进去吧,我走了”便下了楼。
一直到坐上车,我依旧不敢相信自己这一次回家竟然是因为张医生的辞世。张医生是我们村唯一的赤脚医生,大家都叫他张大夫,据说是在父亲那辈从别处迁到我们村的,跟我们家并无什么血缘关系,也套不上任何亲戚关系,但是他救过我的命。在我小的时候,农村地区因为基础设施的落后,小孩子缺少抗体,可以说是一生病那就是说没了就没了的。跟我同龄的孩童中间仅因为拉肚子就死过两个人。有一段时间我得了双花,发烧了很久眼睛都被烧的睁不开来,只能整天躺在床上细细呻yin。张大夫作为我们村唯一的医生,自然要请他来给我治病,因为我双花的严重性很多人都认为我活不了了,张大夫虽然愿意治,可治不治的好可就不关张大夫的事了。当时得双花的我吃不下任何东西,我的嘴里同眼睛一样长满了水泡,母亲一直在床前守着我更是无可奈何,那时小小的我躺在床上第一次那样恐惧着死亡又希望死亡即刻到来。
张大夫是用一种古老的中药方子治好了我的,我整日里都要趴着被张大夫熬的滚烫的药草的烟熏上两个小时,特别的难熬,我的整个视线里都是模糊的黑乎乎的草药和无限朦胧的烟气,每每坚持不了的时候母亲跟奶奶都要一人抓一个胳膊按住我。一星期后我好的那天,母亲郑重的提了一篮子的鸡蛋让我去向张大夫道谢,那可是一篮子的鸡蛋啊,我十分费解直到看到张大夫瘸了一条腿。
张大夫是个很好看的人,这连小孩子的我都看的出来,皮肤很白,生了一双女人似的细长的桃花眼,村里的一位老人说就是因为张大夫的女相所以才接连克死了两个儿子,家里留不住香火。我哪里懂得这些,我只知道张大夫借给我看很多民国时期的书,给那时的我的精神世界起了很大的影响,张大夫已经算是我的精神世界的缔造者了,如今更是成了为给我采药而瘸了一条腿的救命恩人!我不禁就眼眶直热了,张大夫何时做过上山采药这种粗重活呢,我这样想着便杵在了门口。张大夫正在给人看病却突然转过身来瞧见了我期期艾艾的站在门口,对我便是一笑,我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发热,放下鸡蛋便跑走了。
那时我在看老舍的《寒夜》,这件事过后也不知怎的,就总把主人公代入成了张大夫,读起来便更觉得深入,每每都能读的热眶盈泪。我觉得我所尊崇喜爱的民国时期的文人墨客,应当就是如张大夫这样好的人。
我与张大夫交流十分的少,无非是去借书还书一类的,他总是在忙所以也说不上几句话,我顶多是站在背后才敢偷偷打量他,他与同我父亲类的男性十足的不同,就似是在书里的人。可能是因为自双花事件之后,我读书每每就会把主人公自动带入成张大夫,所以我心理上一直十分亲近张大夫,觉得他十分的熟悉。直到我去县城念初中,也不会再去张大夫家,与张大夫就更谈不上有交集了,只是去年远远地见他一次,他已经白发苍苍了但是可以看出精神很好,谁知道如今竟就去世了。
我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要萎靡,因为张大夫的去世把我在J城所有的生活伪装都击了个粉碎,我的思绪又再次被装进了那个小村庄,各种形形se色的事情又再次的挤到我的脑海里。车上随行的人都已经睡着,我却只怔怔的望着窗外。叶子这时打来电话跟我说她去看了装饰新家用的窗帘,似是听出我的无心应付,道了声“替我向咱妈问好”也就挂了电话。
几个小时后到了XZ再坐车到我的老家又花了两个多小时,到达村头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我沿着小路往回走,忽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喊道“二环哥!”,我转过身去便看到了张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