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今日气色不错,我看再过两日您能上阵杀敌了!”
“哈哈哈,那是,那是,你小子就捡好听的说呗,你别说,孙太医真不亏是太医令令首,用药施针,我见着都与咱们家平时瞧的几位大夫不同。”
“爷爷,孙太医千金难求,太后皇帝只钦点孙院令医治,他在咱家一住就是两个月,您病重那几日,太后身上不好,都只能请别的太医医治…”
“哼,你当咱家祖上没当过皇帝?咱们韩家当皇帝的时候,他刘家还在乡下种地呢!则儿,爷爷知道你要说什么,此次我病重,皇上责了孙院令来与我医治,是看在昔年嫣儿面上,如若不是他出手相助老夫这次很可能就去了,你是想让爷爷点头原谅他,是也不是?则儿,你定觉得爷爷冥顽不灵,他刘彻这些年,年年岁首,我寿辰都来道贺,而且特意避开众人,足以显示他的诚意,你是想说,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一个帝王,你还能要他如何呢?是也不是?”
“爷爷……”
“则儿,你想的那些,爷爷不是不知,一朝天子一朝臣,成王败寇,历史更迭,我韩家就算是皇族旧部那都是多少年的事了。始皇都入土多少年了,更何况我故国呢,你心里笑爷爷倔老头儿了,是不是?”
“爷爷,孙儿不敢!”
“则儿,这些年我的想法一直没有与你说过,今日爷爷都与你说明白,我知道你们私下关系都好,尤其是说儿,皇帝这些年用心调/教,以期说儿他日能凭自身本事挣得军功,不负将门虎子之名,这些年他没宠过说儿,没赏过韩家,他这是长了嫣儿的教训,对我,无论真心假意的他也是尊重的。但是,则儿,我告诉你,不是他刘彻当着皇帝,给咱们韩家这个脸,咱们就得感恩戴德,就觉得面上光辉了,那是没有见识根基的小人眼界。你我身上流淌的是旧日姬姓(注1)韩氏骨血!我姬姓为中华上古八大姓氏之一。得姓始祖为我华夏人文初祖—黄帝。他刘家呢?虽历经几朝更迭,故国不再,但几百年间我家族依旧王侯不衰你当是为何?这便是我家族的精神所在。家族的高贵与否便在于此,他刘家世代务农,在刘邦的时候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无赖,这就是他刘家的门第根基!而我韩家那时连皇帝都做过一轮让始皇都灭过一回了,我家族所经历的荣耀痛楚岂是他们能懂的,我家族世代积淀下来的诗书,礼法,气度,德行,操守,又岂是他刘家能比拟的?任何一个王朝都不是历久不衰的,他刘家的王朝至多也就是几百年的事情,他日我韩家也许也会覆亡,但能亡我韩家的定不是王侯荣华,荣华富贵皆是我韩家精神的表象,哪日韩家亡了,亡的一定是精神,只要我韩家精神不亡,他日我韩家就依然有王侯不衰之日。再说嫣儿刘彻之事,皇帝幸娈宠,本没甚么,但我嫣儿,几百年家族积淀出的侯门公子,跟了他,就算再是情深,那也是娈宠,是以他刘彻今日拿一个皇帝的身份给我,我就要感恩戴德,这是看轻我韩家了。我实话与你说,我看不上刘彻,他刘家一家子多疑冷酷的人,杀伐有余,仁厚不足,失之德行,这就是门第根基的区别,孙儿你能明白吗?今日我若原谅了刘彻,我韩家便开了这个先例,他日你的儿子给皇帝当娈宠,后日说儿的孩子也给皇帝当娈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韩家岂不是要亡了?我拿什么脸面去见韩家列祖列宗?”
“爷爷,孙儿今日真心受教了,是我不懂您的苦心了!”韩则也被祖父言语深深震撼了,但韩则始终觉得刘彻韩嫣之事爷爷未免有些偏颇了,是以此时并不再给刘彻求情,只得缓兵再议。
又过得半月,韩老侯爷体泰稳健,有亲友来访,能见得一二了。
这日,侯爷多年故交,海安老侯爷亲来探望,与韩老侯爷相谈甚欢,闲谈中海安侯道:“你韩家近日可是风光无限啊!”
“哼!托皇上体恤老臣!”
“哼!体恤老臣!你这老头儿!我知道你看不上那位!你面上谦和,心中清高的很,我还不知你为人。只是这次你这孙媳妇儿娶的,普天下再没第二个了,哪日我家姑娘能碰上这么一个男人,他是阎王我也嫁了。你是不知,那日刚刚上朝,一堆堆的军报大事等着他当堂商议定夺,那位得了消息,一屁股蹭得就蹦起来了,都不带一点矜持的,扔下一殿的人就跑了,领着整个太医令所有的太医,所有的太医啊!就奔着你韩府去了,你知道过后太后要传太医都得往你府上借你用不上的太医吗?那位在你床边守了三日三夜啊!罢朝啦!老侯爷!咱们大汉和亲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跟匈奴开战啊!就这样罢朝啦!您第四日无事了,第五日我们这些人才得重新上朝啊!嘿!那位这是不黑不白的就给你们韩家当了孙媳妇儿了!你们家下聘了吗?他这次丢人丢大了!太后都微词了,韩老侯爷!你出去长安城听听,大家都说,原来闹了这么多年,当年不是韩嫣给皇帝当了宠臣,是天子给韩嫣当了娈宠,皇帝赶着上门给你韩家当孙媳妇儿,可是您弓高侯,看不上!你韩家真真威风大过天了!老侯爷!……”韩老侯爷一时惊得没说话!
送走了海安侯,老侯爷传了韩则来:“是你叫海安侯来当说客的?”
“是,爷爷,真是什么都满不过您,孙儿就一句话,孙儿觉得,咱家的那些骄傲,皇上未必明白,但他,这些年许是想的就很简单,他就想进咱们韩家门儿。他在您面前他没觉得自己是什么皇帝,要不他也不能在病床前守着您,他刚来那日,我也以为他就是个旧日情分,有这么个心而已,他那人又是个多疑的性子,是以帝王礼数,孙儿不敢怠慢。后来把他弄急了,他才说,不管咱们韩家如何看他,他在这里守着您,这是他的本分,爷爷,您说,何为本分?本分就是他男人没了,他得替他男人尽孝。但咱们韩家可从来没认过他,他这等于没名没份的守了您三天,至于整个太医令的事儿,只是顺便他是皇上罢了,您说呢?爷爷,估计海安侯与您说了咱家娶了皇帝孙媳妇儿的典故了吧。您看那位在乎吗?他压根儿不在乎。咱们韩家终武帝这一朝估计跟那位是脱不开干系了。您好歹就给他个名份吧,爷爷,那位真心没拿皇上身份压您…”
又过得几个月,卫青韩说班师回朝,当日晚间,韩说即在宫外求见,刘彻忙将韩说宣召进来,韩说一进门,便双手匍匐跪于殿内,良久无言,不知如何表达,千言万语,最终只一句:“姐夫,我回来了。”
“嗯,你哥要气死了,别跟我这儿说好听的了,其实你心里憋着想喊我嫂子,但是你不敢吧?好了,多大了,眼圈儿还红了,快起来吧。”
“哥,爷爷让我来跟你说,今年中秋家宴,让你过去!哥!你可算熬出头啦!”
“呵!你们韩家的门儿可真难进啊,我这私定终身的,老爷子可总算是愿意认我了,我要是能生儿子,儿子都快能生儿子了,到时候带着玄孙一块儿进门儿,嘿!真长脸!”
“哥!你要是能生儿子,我爷爷早认你了,你放心!哈哈哈”
“......”
是年中秋,韩家内院,只留亲信家奴,阖府开宴,欢度中秋,刘彻坐于韩老侯爷下首,亲自给老侯爷敬了一杯茶,老侯爷亲自接了茶,又还给刘彻一封红包。韩则又领着韩说叩谢了刘彻。
韩说复又领来了其子韩兴韩增,郑重其事的给刘彻磕了头,刘彻按照家礼一一给两个孩童还了红包并见面礼。礼毕,大家复又入席,杯筹交错,不醉无归。
韩兴韩增从这年才知道,原来皇帝是他们二婶娘。
席间酒酣耳热,老侯爷又把那天教训韩则的话婉转给刘彻说了一遍,刘彻听后,在脑中转了两转,笑道:“爷爷,我刘家草鞋布衣之后,您家韩嫣看上我,是我高攀了,要不是我祖上好歹给我挣了个江山皇位,我这偷娶的媳妇儿,就是到死,也是进不了您韩家门第的,我知足。”
“哈哈哈,小子,脑瓜真好使啊!”侯爷喝多了,拍着刘彻后脑笑道。
“那是,我姐夫是谁!”韩说已经醉得说漏嘴了,当着他爷爷面敢喊姐夫。
“......”刘彻转头对老侯爷道:“爷爷,您刚才的话,我受教了,朝代更迭谁家都做不了万万年,但只要是我炎黄后裔,他日不管谁得了天下,都不会丢了华夏江山,是以终我汉武一朝不光要驱除匈奴,我还要开拓华夏疆域,让我华夏后代享万万里疆域,我炎黄后裔便能做得万万年江山!爷爷,是这个道理不是?”
“好小子!是这个意思!你!以后常来!”
“姐夫!成嘞!爷爷让你攻下了!”韩说悄声道
一众人喝得酣畅淋漓,刘彻乘兴而归。
“早知道...守老头儿两天...就能认我,早...两年我就给他....下药儿了。”刘彻回来躺在寝宫里口舌不清的和平宝说。
“你可真行,小三儿的爷爷你都敢算计。”平宝一边给他擦脸一边附和。
“嗯,除了你和小三儿……,谁我都敢下药儿”
“别硬装了,今天终于进门儿了,美死你了吧。”
“哈哈哈,美死我了。”
一时事毕,刘彻一人躺在帐内嘿嘿的傻乐,真真是醉了,自怀里掏出那一缕发辫,放于边,“你爷爷今天终于认我进门了,嘿嘿,这些年…他一直不待见我。全长安的人都知道。这次他病,我没名没份的在你家守了三天,如今满长安那闲话传得……就跟咱俩当年好了那会儿一样,那闲话传得……估计你爷爷这会儿在被窝里都能乐醒了!这些年……你爷爷终于解气了。”说着一头扎进韩嫣发间,闷声道:“你别再伤怀了,当日你爷爷骂你的那些话……,如今好了,你爷爷认了我,你再也没有辱莫韩家门楣了,你跟着我,无论是谁,无论多久,断断不会委屈了你,我终究都会给你出气。”说罢将眼中一行湿热泯于发丝间。
自此后年年初一,韩家真正岁首正宴都是等待宫中大宴过后开席,韩老侯爷,刘彻,韩则,韩说,韩兴,韩增一桌。韩老夫人带着女眷于偏屋一桌。席间歌舞助兴,辞旧迎新,到得深夜众人放了烟花,这新的一年就算接进来了。各房这才回屋安歇。刘彻自是带着平宝回了韩嫣院落睡下,年初二起来刘彻便留在韩家,要么在他二房的院落内赏景,要么跟老侯爷天南海北的聊家常,要么就喊来韩说,韩则接着诗书茶酒。直到陪老侯爷吃过午饭才得回转。
刘彻若是得闲了,有时就偷偷跑到韩家住上两日,找老侯爷说说话儿,权当全了韩嫣的孝心。
老侯爷嘴上不说,但心中却渐渐喜欢刘彻。这小子,雄才大略!是个人物!慢慢的,韩府做个什么或者家中分了什么东西,无论贵贱都按着各房份利着人给刘彻送去,到得这个时候,老侯爷才是真真的从心里接纳了刘彻。
又过了两年,老侯爷心疾再犯,终因年事已高,离世仙去,刘彻又是深夜避开众人,在老侯爷灵前守了一夜的灵,出殡当日,刘彻亲至吊唁。韩则承袭弓高侯,是年韩说随卫青第二次出征,又无功而返。
四年后,韩则病逝,无后,弓高侯国除。是年韩说随卫青第三次出征,此次汉军大胜,韩说一路跟随卫青从窳(yǔ,雨)浑塞出兵,直打到匈奴右贤王的王庭,奋勇搏杀,俘获匈奴小王,刘彻划定一千三百户封韩说为龙额侯。终于实现了韩老侯爷一门二侯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