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府内千年来都安静得不像话，府内偶有修出灵性的仙株，只会摆动枝叶，却也不会说话，一贯的沉静。

院里那棵桃树，原是一千年前青华帝君随手插下的一枝残木，现在已经枝繁叶茂，五百年前便修出了灵性，名唤阿舞。

阿舞觉得，小兰不记得也是好的，这东夜府里，居然也有了丝丝暖意。

“帝君，我叫……小兰吗？”

“你曾说，你叫林曦兰。”

“帝君，我可以去山脚看看吗？”

“不可以。”

“帝君，我可以去山顶看看吗？”

“不可以。”

“帝君，我可以出那道大门吗？”

“……不可以。”

阿舞想，如果它修成了人形，此时一定会笑得捂住肚子。

东夜府中的仙株历来没有名字，阿舞本也是没有名字的。青华帝君偶尔会坐在阿舞树下，默默喝完一壶酒。而六年前那个月夜，青华帝君回来时，嘴角居然含着淡淡的笑意，他喝完一壶酒，似乎还不尽兴，居然化出一柄剑，在月光下闪着流光，持剑舞了一曲。收剑后，青华帝君道：“这府里就数你爱动，虽不知你日后修出人形时是男是女，便叫你阿舞，男便是剑舞，女便是花舞吧。”

顿了顿，青华帝君又道：“阿舞，她很快就会来了。”

**************

阿舞正是花期，它摆动着，纷扬的桃花散落了眼前的少女一身。

林曦兰咯咯笑着，用手去接花瓣，接满了再往空中一撒，桃树的枝条慢慢伸长，前端是四五片细长的叶子，偶尔点到少女的脸颊，更是逗得少女嘻嘻笑。

墨璃负手望向庭院中，那个人界少女已来了六年，当年十二岁的女孩原来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模样。

林曦兰已经看到了他，笑着喊了一句：“帝君。”

墨璃“嗯”了一声，缓步走了过去。

阿舞觉得好奇，人界的少女敏感而脆弱，以前小兰醒来后总是不爱说话，胆小怯弱，眼神又带着防备与攻击性。主人也不在意，只是让她住在这里，吃各种不同的丹药，然后在每年的月蚀之夜，带着她离开。阿舞看着这次醒来后充满活力、笑意盈盈的少女，暗暗想，如果以后每年都能忘记一切重来该多好？

桃花树下的少女，脸颊泛着淡淡的粉红，一双灵动的眼珠左右转着，青华帝君静静看了一会，伸出了手，轻轻拈起少女脸颊上的一片花瓣，声音冷清：“脸上都粘到了。”

少女的脸好像更红了，轻轻咬唇，开口道：“帝君，你……可不可以不再唤我小兰，能唤我……小曦吗？”

青华帝君那漆黑的双眼中好似有万丈星辰，他略点头，道：“好，小曦。”

阿舞又撒下一阵花瓣，不自觉叹了口气，小兰什么都忘记了，她也不记得……每年月蚀过后，她总是浑身是血地回来。

************

这一年，小曦给东华府里的仙株们都取了名字。

“阿舞，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呢？你什么时候才能化出人形呢？”

“腾君，可不能缠这么紧哦，阿舞的枝会受伤的。”

“红莲，你看，你旁边这株，好像要开了呢。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变得和你一样，会和我玩捉迷藏呀？”

“帝君，晚上你看书的时候，我能呆在你的屋里吗？”

“好。”

“帝君，你不用吃东西是吗？那你能在一旁，陪我吃吗？”

“好。”

“帝君，昨天我路过门口，门缝里好像有封信，我可以去拿过来吗？”

“……好。”

这一年，王母竟收到了青华帝君送出的“生死药”各一颗，以作百年前的赔罪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