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中天,骄阳似火,九重天上的云海广阔无边。
天阶如水,反射着灿灿光芒,我提起裙摆,拾级而上。天阶尽头,两只石狮张牙舞爪立着,衬着高大的朱红大门,更显整个府邸庄严巍峨。
石狮之下,有一青衣童子枕着狮足打瞌睡,脑袋不住点着,口水顺着下巴浸湿了衣襟。
——这是一个守门的童子。
我蹲下身子,伸手戳戳他的脑袋。
这童子显然在此处睡惯了的,他随手挥了挥,嘟囔一声,“死蚊子!”蜷着腿翻个身,又睡了去。
这……我抽抽嘴角,再接再厉又戳了一下。
那童子翻个身,又继续睡下。
果然!我无奈叹口气,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仙侍。黑着脸,我伸手揪起他的耳朵。
“哎呦——”几乎同时的,童子惊呼着,连连大叫,“痛!痛!痛!谁啊!饶命啊……”
我放开他的耳朵,抱胸站着,居高临下看着他,道:“你这童子,看门竟然打瞌睡!看我不告诉你们神君,狠狠教训你一顿!”
知道我惹不起,他不再嚷嚷,团身福下,抖着嗓音哀求道:“小仙知错,还请上神见谅。”
本就只想吓他一顿,既然他认错态度良好,我也没有道理再去追究。点点头,我满意道:“此事我不再追究,你告诉我,你家神君在不在?”
小童又是一福身,道:“禀上神,神君还在,只是下午约了东海水君下棋。”
这样啊?我微一沉吟,低头吩咐他:“那你进去通报一声。”
“是!”他应下,转身往门内去,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涨红了脸支支吾吾。
这是怎么了?我上下打量他一会,随即恍然,听说这些个守门的仙侍最为势利,最喜主家访客的打赏,难道这小童也是要打赏不成?
这样想着,我伸手摸进袖袋,好容易摸出一颗不大不小的鲛珠,掂量着此物虽说不算罕见,但也不算易得,遂伸手递过去。
但祖宗我这一回,却是算错了。
一见我手中的鲛珠,那小仙侍涨红着面颊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
我有些得意,果然看见宝物就眼红了吧?我伸手又递过去一些。
那小童猛地跳起来,手指头指着那鲛珠,抖着嗓子,大声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我低头看看手中的鲛珠,又看看涨红了脸的小童,有些不明所以,不由疑惑问:“怎么?你不要这个?”
他鼓着腮帮子没有说话,我当他默认了,纠结地抓抓脑袋,道:“那……这是我身上最不值钱的了,其他的都太贵重,不适合打赏你。”
此话一出,那小童就翻了个白眼,绷着小脸,老气横秋叹口气,语气甚是无奈:“上神,你还没说你封号为甚,小仙不好通报啊。”
我:……
这下丢脸丢大发了!
假咳一声,我绷紧面皮,一本正经将鲛珠揣回袖袋,理理衣摆的褶皱,淡定道:“我……我名颜愫,你告诉你家神君,他定然知晓。”
这话似乎没有什么说服性,他狐疑看我两眼,嘀咕几声,才转身推开朱红的大门进去了。
'呼——'我长舒口气,席地坐下,摸摸脸颊,发现通红滚烫,恨不得就此撞柱,以示羞愤。
这里是司命神君昭觉在九重天上的府邸。九重天上多神仙,昭觉最喜唠嗑,所以大多时间都住在这里。九重天上的神仙都知道,昭觉司命,掌回忆、来世今生,而我想要寻回那段忘却的回忆,所以找他是再妥贴不过的了。
没过一会儿,那扇朱红的大门被打开一角,青衣小童鼓着腮帮子走出来,眼睛紧紧盯着我,恨不得能瞧出什么花儿来。
我有些奇怪。
来不及多想,他的身后又出来一个小童,亦是着的青衣,只是这小童脸儿圆圆的,额上一点朱砂,看起来可爱又喜气,似乎有些熟悉,可我想不出到底在哪里见过。
他看见我,甜甜一笑,十分熟稔的来拉我的手,边道:“祖宗许久没来了,神君很是念叨您呢!”
……我能说,我们好像不熟么……
这小童半点不觉我的不自在,笑眯眯牵着我的手进了门,又拐过蜿蜒的长廊,在一处屋子前停下。这屋子建在水边,远远看去,碧波万顷。
屋外的结界荡漾着水色的波纹,小童放开我的手,上前敲了敲,朗声道:“神君,祖宗到了!”
里面静悄悄的,回声都无。过了一会儿,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兀道:“进!”
结界洞开。
小童推推我的腰,眨着眼,十分俏皮,“祖宗快进去吧!”
我不由一笑,一步跨入结界。水纹一圈圈荡漾开去,我定定神,周围的情景逐渐清晰。
屋子的窗户大开着,入目皆是一圈圈漾漾的水色。临窗的岸边摆了一张长案,案上的书卷整整齐齐,案前盘腿坐了一个面容稚嫩的少年,紫衣华丽,长发披散垂下,双唇不悦抿起,鼻梁微挺,眉眼漆黑冰冷,衬得额间神印艳红如血。
正是司命神君昭觉。
身为一个神仙,不论年老年少,都有一张青葱水嫩的脸。而这司命昭觉,更是其中之最,明明已是十万高龄,比现任天帝都大上好几万岁,却顶着一张少年面皮,心理之强大直叫祖宗我叹为观止。
盘腿在他面前坐下,我笑道:“昭觉。”
他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眼睑,眉眼间的冰冷散去不少,长长的睫洒下一片浓黑的阴影。默默凝视我一会儿,他说:“舍得来了?”
意思是,之前怎么不来。我一愣,瞬间明白,玩笑说:“你又没请过我,我为什么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