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人将目光从画像上移开，抬头对冉初微微一笑：“火候虽然不到，笔法也失之粗糙，但胜在与众不同，让人耳目一新，而且总算略有神韵，正好用来替换那副丹青。”

冉初的猜测得到验证，一阵心惊胆战。给百年前的古人看素描画像，而且这个古人还是地位举足轻重的千古一帝，这算不算是违背历史发展规律？

冉初头大不已，满脑子搜索拒绝的理由，急得额间沁汗，连连摆手：“这怎么行，秀女画像历来都是水墨丹青，这张肖像实在不成体统，况且皇上万一问起，大人要如何解释这画像的来历？”

程大人不以为然：“成不成体统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皇上喜欢。至于来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向皇上引荐你。当然如果你不想出这个风头，那就自然是我的手笔。”

冉初吓得连连摆手：“别别！自然是大人的手笔。”开玩笑，自己只想尽快找到方法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悄悄地来悄悄的走，千古一帝这种危险角色还是有多远躲多远的好。

冉初想了想，仍然觉得不妥：“这么做实在太冒险，大人还是想想其他法子吧。您刚才不是说可以去看看平裳小主那里有没有其他画像吗？我现在就去。”

程大人一把拉住冉初：“平裳小主的背后是赫舍里家族，给她撑腰的是皇后娘娘。现在正是选秀最关键敏感的时候，一旦让小主知道画像被人蓄意破坏，皇后娘娘必会调查此事，到时你我、还有参与这幅画像装裱工作的人，全部都难逃责罚。不到逼不得已，这一招能不用就别用。”

冉初理直气壮：“那样更好，我没做过，还怕别人来查？”

程大人看着冉初，好气又好笑：“你这丫头是第一天进宫吗？平裳小主是皇后娘娘的妹妹，此事宫中人尽皆知，那人还敢对小主下手，可见这人绝不简单，自然是做得滴水不漏，你以为最后真能查得出真相？到时还不是拉几个替罪羊出来交代交代场面？”

冉初立刻意识到程大人口中这“替罪羊”极有可能便是自己，心中不由一抖。但仔细想去，仍然觉得不妥：“可是这样一幅不伦不类的画像呈上去，有心人怎会注意不到，到时这件事一样瞒不住。”

程大人胸有成竹：“到时我会禀告皇上皇后，是我自作主张以这种全新的画法替代了丹青画像，今日之事只当从未发生。”

冉初又端详了一眼素描本上的画像，怀疑道：“皇上可是见惯了好东西的，这种稀奇古怪的玩意真能如得了皇上的眼？”

程大人道：“我与皇上总算也薄有几分交情，皇上的性子我还略知一二。皇上天性尚奇，越是这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越是能引起皇上的兴趣。这一点你不必多虑。”

冉初想了想：“我能不能问问你，如果你今日没有发现画像出了问题，或者看到了却已经没有时间补救，会怎么样”

程大人道：“那样的画像呈上去，平裳小主无论如何不可能再入选。到时皇后娘娘和赫舍里家族定会追查，正如我刚才所说，真正做小动作的人一定做得滴水不漏，追查也是无济于事，最后无非还是处置几个替罪羊了事。不过皇后娘娘素来仁厚，证据若是不足，替罪羊性命应该无尤，估计便是被逐出宫去吧。”

冉初道：“可是秀女画像难道不用经过皇后娘娘过目吗？皇后娘娘一旦发现画像有问题，马上便可以叫平裳小主过来对质，面相是不是克夫自然清清楚楚。”

程大人道：“你还不知道吧，近日川陕大旱，皇后娘娘明日便要动身前往溥仁寺祈雨，也是为灾民祈福。”

冉初意外：“明日？怎么这样巧？皇后娘娘不知道明日秀女们的画像便要呈上吗？”程大人冷冷一笑：“还真是巧！皇后娘娘偏偏在此时出宫，听说正是惠妃娘娘一手促成。皇后娘娘背着一身贤名，这种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到时她远在宫外，鞭长莫及，等她回来，木已成舟。”

“惠妃？”冉初道。程大人点头：“不错，要说后宫之中此时风头最盛的便是钮祜禄家的这两位了，一个僖妃，一个惠妃，难怪皇后娘娘也坐不住要拉自家姐妹进宫了。”

冉初心中一震，又是僖妃！联系到前一日潇微告诉自己的，冉初心中已经猜出了个大概。在背后阻止平裳小主进宫的，只怕真正是钮祜禄家这两位娘娘！

冉初左思右想，一时之间似乎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又看程大人成竹在胸，只好选择相信他。

程大人伸手去过素描画像，仔细端详：“还有两个问题。一是这幅画像虽然特别，但你画的太过仓促，平时自己看看倒也罢了，但现在要呈给皇上，还是太粗糙了点。”

冉初知道程大人说的不错，点头答应：“没问题，还有时间，我再好好修改修改。还有什么问题？”

程大人道：“依皇上的性子，见到这样特别的画法，一定会要我现场演示给他看，没准他一时兴起，还可能要我教他。所以，你还得用最快的速度教会我这种画法，起码要达到你这个水平。”

见冉初有些迟疑，程大人微笑：“放心，我这个学生资质并不算差。”

冉初连连摆手，能够成为一流画家，程大人在绘画方面的功底和悟性冉初绝对是有信心的。况且自己也不过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三脚猫水平，要说让他一夜之间达到自己的水平，冉初都是毫不怀疑的。

“我不是怀疑你，只不过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冉初拿起素描本和铅笔橡皮，努力将瞎话编进真话中：“这种画法叫做素描，必须要使用这种质地的素描纸，还有这种铅笔和橡皮，这些工具都是当年那位老师留给我的，用了这么多年，我也只剩下这些了。”

程大人接过铅笔橡皮仔细打量了片刻，道：“无妨。我与京城中工艺最顶尖的画具作坊都有联系，一会儿我便将这些画具带去作坊，相信他们不日便能制作出一模一样的东西。”

冉初放下心来：“那我怎么教你？”程大人思量了片刻：“这样，最近几日我会安排一下，借口如意馆事忙来静怡轩借人帮忙，你便可光明正大的过来。”冉初点头：“这样也好。”

忽然出了这样的事，冉初虽然心乱如麻，但知道今日正是关键时刻，半点慌乱不得，硬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桌边坐下，仔细将平裳的素描画像仔细修改，程大人便安安静静坐在旁边候着。

冉初画技平平，涂涂抹抹了许久方才放下画笔，迟疑地看程大人：“大人看这样好些了吗？”

程大人一直在旁看着冉初运笔，点头道：“比起方才是精细了许多。”说着伸手取过画像：“就这样吧，再改下去画面就要脏了。况且我也得自称是刚刚开始学，画得太好反倒麻烦。”

获得程大人肯定，冉初终于如释重负，放下铅笔，起身取了毛巾擦拭沾满铅笔油墨的双手，这时才发现窗外已是晚霞漫天，自己竟然修改了将近一个下午的时间。

程大人将素描画像小心收好，又取了铅笔橡皮做样本：“时候不早了，我还得赶去画具作坊，你尽管安心休息等我传你去如意馆，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便是。”

冉初点头，将程大人送到门口，恭敬道：“程大人慢走。”

程大人正在开门的手一顿，转身含笑对冉初道：“你既然答应了教我，便是我的老师。后宫人多眼杂，虽不能“师父”“徒儿”相称，但你也别再叫我‘大人’了。我单名一个‘昱’字，日立‘昱’,你以后直接叫我‘程昱’就好。”

不等冉初答应，程昱已经转身开门，环顾静怡轩院中并无旁人，颀长的身影迅速穿过后院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