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韩朔轻抚着月涫城的背部，一下又一下，眼前这个人很脆弱，仿佛一触即碎。他不能说话，只能不停的安抚。

窗外被雪照的有点不像深夜，大雪依然没有停的意思，像是这一出又一出的事情，连绵不断。

“朔儿，我是你的爹爹。是……生你的爹爹。”

韩朔抚着背的手停下了，双目慢慢瞪大，瞪得圆圆的，显然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太过于震撼。

“我与你父亲……，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都结束了，你父亲，被卷入叛乱事件……被刺杀了。”语气里尽是哽咽，还有微不可闻的哀叹。

父王殡天了？

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他都不知道？接二连三的消息震撼的他不知所措。他被养在这深宫里，仿佛像被圈养的金丝雀一样，什么都不知道。韩朔眼睛里有些濡湿，尽管他知道父亲不在乎自己，可是那毕竟是自己的父亲……

韩朔走到书桌前，拿起毛笔写下一行字。

“我要出宫。回王府看看。”

月涫城看了几秒，点点头，“好，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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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朔把孩子交给奶娘，称自己不舒服今天要早睡。然后便和月涫城出了宫，建章宫把守虽严，可仍然敌不过月涫城练了几十年的轻功，两人有惊无险的出了宫。

深夜，大雪封路，韩朔与月涫城踩在街道上的大雪中，一步一个脚印，略显沉重。

韩朔身子还没好透，披着厚厚的披风，在风里被冻得瑟瑟发抖，月涫城解下自己的披风为韩朔披上，韩朔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他虽然不了解这个人与父王之间的事情，他丢下自己定是有原因的，韩朔不怨他。

月涫城不理韩朔的拒绝，执意把披风披在了韩朔身上，叹了一口气，对于朔儿，他总归是亏欠良多的。

大雪中的王府，格外的冷寂，王府门口挂着两盏白色的灵灯，府门紧闭。月涫城带着韩朔一跃便越过了高高的墙。王府里冷冷清清，大概都睡下了，两个人避开守夜的下人，顺利的到了灵堂。看到灵堂里的父王，韩朔有的却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冷，棺木里的父王一脸安详，仿佛每次叫他阿朔的时候一样。

月涫城慢慢走近棺木，盯着棺木里的那个人，心底一抹哀凉蔓延开来，终于，对于他来说隔了半辈子的团圆。却是以这种方式到来的。他心心念着的人，还有他们的儿子。月涫城伸出手抚摸棺木内的人冰凉的脸，他也老了，脸上都有皱纹了，不过依旧这么好看，这么儒雅，依旧是他所喜欢的样子。

“韩弥，我恨你，你听到了吗，我恨你。”他终于有机会对他说恨，可是……他听不到了。

一滴又一滴的泪滴在棺木内冰冷的脸颊上，这辈子，注定这样了，为了别人而活，痛苦的活着，像溺水一样，没有依靠，茫然的窒息。

韩朔看着月涫城的样子，心里也难受，他默默跪在灵堂前行了三叩首，闭上眼睛，默默的为父亲送行。

父亲，儿臣来晚了，请您赎罪，儿臣来送你最后一程。您尚且在世的时候，儿臣没有尽孝道，如今，儿臣为您守这灵堂，尽最后的孝道。

窗外的雪依旧下个不停，灵堂里的二人像是静止了一样，一跪一站，过了许久许久，直到东方的天空隐隐约约出现鱼肚白，才将将离去。

月涫城把韩朔送回到宫里，人不知道去了哪里，虽然自己还有好多事要问他，但是韩朔知道他需要时间来冷静，来思考。韩朔进了内殿，还未从刚刚的情绪里缓过来，就看到萧彻坐在床上，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韩朔心中一凛，缓缓的走向一边的小床，两个孩子醒着，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来是萧彻让乳母送回来的。

“阿朔，朕等了你一夜……”萧彻抬起头看着韩朔，脸上有些沧桑。

韩朔没有看他，逗弄着小床里的两个孩子，团团有点蔫蔫的，不哭也不闹，紧紧攥住韩朔的手指头，像是一松开爹爹就会不见一样。韩朔心里闷闷的，他终究是要离开的。

走到书桌前，写下一行字，“为什么不告诉我，父王的事。”冷冷的眼神，韩朔从来都没用这种眼神看过他，萧彻难受，冲着韩朔笑的勉强。

“朕怕你……受不住。”萧彻顿了顿，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近来朝廷上事务繁多，有人起谋反之心，平清王被卷入此事之中，还没等朕查清此事，平清王就遇刺了。凶手朕在查，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韩朔摇摇头，又挥笔写下三个字，“放我走。”说不爱是假，毕竟爱了八年，但多的是怨，他要走，要脱离这个牢笼。

这是第几次了？萧彻也说不清，几乎每次见到自己，阿朔都会与他说要走。可是好不容易从黄泉把他拉回来，又要走，他不许，他不许的。

“朕求你，留下好吗，就算为了孩子。”萧彻语气里带着哀求，他从来都没这么低声下气过。

彻儿，你只是自私而已。

韩朔没有答话，抱起团团，用手摸了摸团团的额头，竟然有些烫，怪不得今天团团蔫蔫的。怎么回事？他夜里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心里焦急，可是他发不出声音来，紧紧地抱着团团，把脸贴在团团的小脸上。

萧彻看他有些不对劲，走了过来，摸了摸团团的额头，对下人大喊，“快！宣太医！”奶娘抱过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现在烧得这么厉害。

太医很快就到了，及时为皇子诊了脉，开了药，说是因为夜里大雪，受了风寒。韩朔紧紧抱着怀里的团团，亲自给他喂药，药太苦了，团团喝不进去，都尽数吐了出来，嘤嘤的哭了起来，声音很小，却很委屈的样子，围围听到弟弟哭，像是一心同体一样，也跟着哭了起来，任奶娘怎么哄都不停，韩朔看着两个孩子心疼极了，再加上今天的事情，不知不觉湿了眼眶。

萧彻从背后搂住韩朔，“阿朔，你舍得围围和团团吗，留下吧。”

没等韩朔反应，门外传来刘桂的声音，“陛下，荣妃娘娘有小产症状，说是要见陛下。”

韩朔推开萧彻，抬起头看了看金碧辉煌的建章宫寝殿，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