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那日萧彻离去，韩朔在寝殿内发呆了许久，他不愿做金碧辉煌的鸟笼里的一只金丝雀，更不愿意与后宫女人争宠，唯一还剩下的牵挂只剩下这两个孩子。

自从团团受了风寒之后，身体就一直处于虚弱状态，哭声都是小小的。韩朔无心去管什么荣妃的事情，只要围围和团团好好的，他什么都愿意不去在意。

大概是朝中叛乱的事情还未解决，萧彻最近都是很晚才回到寝殿，那时，韩朔已经哄着两个孩子睡着了，萧彻看着烛光下的韩朔，心里暖暖的，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那该有多好啊。

二月初六，萧彻把两个孩子昭告天下，办了一场因叛乱之事迟了六天的满月酒，宫内上上下下一派喜气，团团身体转好了些，穿着和围围一样的红色的小袄子，兄弟俩都啃着粉嫩的小拳头，甚是可爱。韩朔看着不只是一点半点的不舍，可是过了孩子的满月酒，就算再舍不得他也是时候走了。

月涫城早就已经和韩朔说过，若是他想走，他可以随时带他离开。

可是韩朔没想到，这场满月酒，成了团团最后一次，也是一生唯一一次的酒宴。

后宫的女人往往是最可怕最有心计的存在。两个孩子仅仅是被抱去前殿见了一次大臣而已，回来之后便开始高烧不止，萧彻匆匆从前殿赶了过来，痛斥者跪了一地的太医们。太医围了整整一个寝宫却没有一个有办法的，韩朔坐在小床前，一遍又一遍的为两个孩子擦拭身体。

月涫城从宫外赶了来，看着跪了一地的太医，急匆匆的来到小床前，仔细查看了两个孩子的状况，脸色凝重的说道，“朔儿，两个孩子是被下了毒，情况很是不好，你们先出去，我要为孩子施蛊。”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孩子中的毒，毒性太大，围围身体健壮，还好说，团团本来身体就弱，怕是……凶多吉少。”

韩朔着急，想询问情况，却不能出声，急的咬破了舌头和下唇，萧彻握住韩朔的手把他揽进怀里，一下又一下的安抚韩朔，“阿朔，你放心，围围和团团一定会没事的，放心……”转头带着些恳求对月涫城说，“您一定要救救他们。”

月已上中天，今晚的月亮带着些血色的红，照在外面还没化完的白雪上，隐隐有些凄凉。

月涫城满脸苍白的从寝殿内走了出来，悲凉的看着坐在一边的韩朔和萧彻，“朔儿……对不起……团团他……”

韩朔瞪大眼睛，豆大的泪滴从眼眶滑落，慌乱的从椅子上起身，脚下一软摔在了地上，萧彻急忙去扶他，韩朔推开他的手，挣扎着站了起来，步履艰难的走进了内殿。

围围和团团并排躺在床上，围围眼角含泪，小手抓着弟弟的小袄子昏睡了过去，团团的小脸青白显然是已经没了呼吸，韩朔颤抖着抱起团团，手贴上青白的小脸，已经凉了。

上一刻，他的孩子还在他怀里笑着，还咬着粉嫩的小拳头开心的笑着，可是这一刻他就没了呼吸，就永远的离开了他，韩朔紧紧的抱着团团，张着嘴努力想要叫出他的名字。

他还记得两个孩子还在自己腹中的时候，他便想好了，两个孩子将来是有些陪伴的，一起长大，一起学习，一起调皮……围围和团团的本意便是想让两个孩子过的圆满，可是现在团团没了。

韩朔的胸口像是压了千斤重的石头。

“团……团……团团……”

韩朔挣扎着要叫出孩子的名字，尽管他想在孩子最后的时刻让他听到爹爹的声音，可是他叫不出来，泪珠一滴一滴的落在团团红色的小袄子上，然后晕开，韩朔锲而不舍的张合着嘴，最后把脸贴在团团冰冷的脸上，连哭泣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萧彻跟着站在韩朔的身后，赤红的眼睛也是濡湿的，默默从身后环住韩朔和团团的身子，“阿朔，放开他吧……团团……已经走了。”

韩朔摇头，抱着团团的手臂又紧了紧，萧彻心里也是难受极了，他与阿朔的双生子，此时却因为宫中的明争暗斗仅剩下一个，高高的红围墙里，连活着都是奢侈的。

他不会让那些人好过的，害死孩子的人，一个都别想逃过……

韩朔抱着团团呆坐了两个时辰，任何人说任何话他都听不进去，只是呆坐着。可是孩子要入土为安的，下人过来抱，韩朔低着头抱得紧紧的，生怕被人抢去。团团的小身子已经僵硬了，萧彻压制住心痛，在一旁温声的劝着，阿朔的样子有些不正常，他担心……

果不其然，萧彻狠下心从韩朔怀里抢过团团的尸体，韩朔把目光转向他，不是怨恨，是呆滞，没任何神采，空洞洞的，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萧彻心里咯噔一声，走近韩朔，轻声唤着“阿朔，阿朔……”

没有任何回应，像石沉大海，一层海浪都没有激起。

萧彻颤抖着伸出手去抚摸韩朔的脸颊，“阿朔……阿朔……你怎么了……”

韩朔不为所动，若是以前，他都是躲着的，躲着自己对他的触碰。

“宣太医！刘桂！宣太医！”

刘公公小跑到殿门门口吩咐守在门口的下人去传太医，然后走在萧彻身边，“陛下，太医正在赶来，您把小皇子给我吧。”

方太医来了的时候，萧彻正抱着韩朔在他耳边唤着阿朔，韩朔一脸木然。方太医叹了一口气，这孩子的命也是苦的，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又失了一子，接二连三的打击，怎么能不崩溃呢。

方太医把了脉，叹气道，“禀陛下，韩公子除了身子虚弱之外，身子上没有什么别的情况，还是心病。但现在不仅仅是不能说话的程度了，唉……”

“没有办法医治吗。”

萧彻脑中一震，呼吸滞了一下。

“请陛下恕罪。韩公子偶尔可能会清明一些，偶尔会像现在这样。这是受了刺激的后遗症，心病还须心药医啊，老臣开些安神补气的方子帮韩公子调理身子罢，心是什么药物都不能医治的。”方太医鞠了一躬。

萧彻看着怀里呆滞的韩朔，心中抽痛着，心病……

--------------------------------------------------------------------------------------------------

团团被葬入了皇陵，按照规矩，未满周岁的皇嗣是不能入皇陵的，可是萧彻管不得这些，这是他与阿朔的孩子，怎么可能让他成为孤魂野鬼呢？

围围没了弟弟的陪伴，格外的闹，常常哭到半夜，吃的也少了。小小的年纪仿佛就知晓了离别的味道，小脸渐渐瘦了下去，萧彻看着心疼极了，却只能痛斥下人和奶娘照顾不周。

韩朔常常是呆滞的，不过也有正常的时候，每当他有些精神的时候，都不离手的抱着围围，再也没和萧彻提过离开皇宫的事情。可是萧彻知道，这并不是要原谅他，而是舍不得围围，放不下了。

仅仅两天，凶手已经被萧彻查清了，果然是荣妃和叛臣私相授受，暗中勾结给皇子下毒，萧彻听到这个消息时，摔碎了手中的红玉茶杯，好一个荣妃，竟然敢与叛党勾结，他竟没看出来这是一个人面兽心的小人，白白顶了一张与阿朔相似的脸。

看来，皇后那里要有人与她做伴了。

至于荣妃肚子里的孩子，他已经命人送去了藏红花，他还真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不管是与不是，他的孩子都不能由一个恶毒的女人生出来。

二月初七的下午，韩朔依旧发着病，呆呆的坐在床上，眼神涣散。萧彻走进寝殿，抚摸着他的脸颊韩朔，俯在他耳边说，“阿朔，好阿朔，乖，朕带你去看看咱们的仇人，看看朕是如何让她们生不如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