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回到房间里，陆小羽睡着，一动不动。

唐莞尔疲倦地坐到了床上，她有一点乱，心里有一个不好的想法，却硬是把这个想法给塞了回去。她去洗了澡，爬到床上躺下，却被什么磕了一下。翻开被子，下面是一个盒子。打开，是一个MP4，里面是一段小视频，视频里竟然是自己的照片，是在下午的摄影棚里，一窜一窜不同的表情与神色，偶时专注沉思，偶时开怀大笑，偶时低头含羞……礼服外套着风衣，旗袍外裹着披肩，反正是乱象丛生。唐莞尔不禁笑了。照片完了，出现的是陆小羽。她眨了一下眼，俏皮地说：“哈尼，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谢谢你为我做了那么多的事。你好美！so beautiful！I love u!”

唐莞尔的心，突然变得潮湿而柔软。她竟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暖暖的，好幸福。轻轻地说：“so do I。”

然而，视频里出现了刚才饭店里各国的人，甚至连外国的厨师也进来。他们纷纷对她说了一句，她也听不懂的话。唐莞尔钻进了陆小羽的被窝，戳了戳她的背脊，问：“什么意思？”

“我爱你啊！”陆小羽转过身，俏皮地说。

“说真的，别欺负我外语差！”唐莞尔央求她。

“好吧。”陆小羽说，“他们说，你好美啊！这个是真的。”

唐莞尔有些害羞。她是美的，素来知道。不过，她从未因为自己的美而感到幸福过。这次，是一个例外。这种幸福感，让她一下子说不出什么话来。她只是害羞地靠在陆小羽的胸口，把玩着她的挂件，说：“谢谢你，小羽。”

陆小羽浅浅地揽过她的肩膀。闻着她浑身散发出来的成熟的气息，她有一点自醉。

唐莞尔把脖子上的小天使取下来，给陆小羽看，把和赵毅之之间的对话统统都告诉了她。陆小羽也拿出自己的，放在灯下，真的是同一款式。陆小羽取来放大镜，仔细研究，两个挂件做工精巧细致，该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不过，那个魔法棒的头并不笔直，而是有一个转角。在放大镜下看，像一把钥匙。如果是把钥匙，一定要找到钥匙孔。陆小羽翻过自己的挂坠，用放大镜，立刻找到那个小孔，小孔并不规则。这令陆小羽有些兴奋。她小心翼翼地把魔法棒对准小孔，竟然真的可以插进去，轻轻一旋。啊，开了。陆小羽的铂金和红宝石分开了，连小天使也掉了下来，因为是一个浮雕，所以天使的背面恰可以塞进一卷极小的纸！

摊平纸，仍然要用放大镜来看。那是一行小字，写的不过是简单的数字：3,7,13，21,31……乍一看没什么。但是一定有规律。陆小羽心里暗算，脑子里立刻浮现了其中的规律来。这是一组有规律的算式，应该是：1*（1+1）+1，3；2*（2+1）+1=7；3*（3+1）+1=13；4*（4+1）+1=21；5*（5+1）+1=31……

陆小羽把算式写在纸上。得意地朝唐莞尔一笑，说：“看医科高材生的脑袋不是盖的吧！”

“这是一组数字。很有可能是一组密码。我们得找到母本。”唐莞尔说。

陆小羽不可思议地盯着她。唐莞尔推了她一把，说：“干吗？我以前拍的电视就是这样的啊。”

陆小羽笑，说：“好吧！我读过史书，民国年间的特工，的确有用多种方式传递信息。这是很好的一种方式。他们保有自己的解码方程。母本呢？应该是看起来普通的东西。”

“奶奶的手册？月牌？画像？我们回家翻箱倒柜去吧！”唐莞尔也兴奋地说。

嗯。陆小羽点头。

两个人便连夜行动，开车回H城。

回到陈公馆已是凌晨2点，她们找出所有有文字或者数字的一一对照，终于在陈珍禾信手涂鸦的画册里找到了玄机：“十二月十二，赴宴赵宅。”

“那该是1939年的12月12日，陆小羽去赵宅赴宴。那么，谁宴请的呢？还有谁呢？，这字是谁写给谁的呢？”陆小羽问。

“还能找到别的数字吗？”唐莞尔问。

陆小羽翻了翻，盯住了月牌上的日历。她一直觉得这个日历数字的安排，有些怪，但又说不上来。她用本子斜着一压，找到两个月份里一条直线上的四个数字。每一张月牌里含有四个字，按照月份，凑成24个字，这二十四个字，又是散乱的。陆小羽拼凑组合：“动荡流年，乱世佳人，何以琴瑟和弦？以此作凭，存封吾愿。弦儿。”

望着这一窜字，她的心仿佛被什么击穿，剩下一个巨大的空洞，漆黑漆黑的，还散着血腥的潮热。她不知道怎么读给唐莞尔听。捏在手里，紧紧的。

唐莞尔在后面望着她，平静而急切。她伸手握住了陆小羽的胳膊，问：“到底是什么？”

陆小羽再次排乱，排出新的句子来，她读给唐莞尔听：“乱世动荡，佳人何以凭流年，琴瑟和弦？吾愿以此作封存。弦儿”

唐莞尔顿了顿，问：“意思是她要单身，立此志愿吗？”

陆小羽点头。

“可是，她又和赵乾逸在一起，还有了赵毅之。”唐莞尔说。她的话语里，有些埋怨。

陆小羽只一笑，说：“你不会懂的。”

“你又懂！”唐莞尔不服地说。

陆小羽有点累了，胸口凉凉的，头也重起来，凝在眉头，让自己无力支撑。唐莞尔察觉到她的变化，只说：“你累了，我们明天再做。”唐莞尔说着，扶起她回房间去。陆小羽不拒绝，她确实有些累了，有些疲惫与心痛。

夜凉如水，陆小羽只觉得自己被埋在了凉水里，清冷的，有点瑟瑟发抖。她闭上眼，恍恍惚惚，恍恍惚惚，看到陆弦儿的脸。她一直都不知道陆弦儿为什么单身，为什么如此想念一个人，却又从不肯回到H城来找她。她一直以为陆弦儿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实，最后才知道那事实——原来不过是她爱上了她。

她爱上了一个不可爱的人，且是一个女人。如自己一般地爱上了她，却被她狠狠地伤害。那种胸口被洞穿的空与冷，只有受过伤的人最知道。

她轻轻地叹息。

唐莞尔却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她把脸贴在她的背上，有些贪婪地紧紧地挨了挨，又淡淡地问：“你怎么了？为她们的命运而叹息吗？”

陆小羽一动不动，可是，她的身子绷得紧紧的，犹如她的神经。唐莞尔太亲昵。她享受这种亲昵，却又害怕。

“陆小羽会重复陆弦儿的命运吗？”陆小羽自问。

唐莞尔却起来，探过身子，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你没事吧？”

陆小羽翻过身子，躺平，看到了唐莞尔的脸，还有那双心疼的急切的眼睛。她空了的心被这温暖的眼神填满，伸手箍住了唐莞尔的脖子。她憋足了一股劲儿，想要告诉她，却最后还是轻轻地缓缓地吁了一口气，转而用她惯有的语气开了个玩笑，问：“这个世界有多少男人，想要抱着你睡呢？”

“男人才不会想要抱着我睡呢！”她说，“男人要的是膨胀后瞬间释放的飞翔与痛快！抱着我不如抱着枕头，一身的骷髅！”

唐莞尔起来，躺回自己的位置。她知道陆小羽心里依然有她的不痛快。可是，她不说，她怎么逼问？

“你太夸张！”陆小羽笑了笑，说，“可我，还是觉得自己很幸福啊。”

“因为我是个明星？”唐莞尔忍不住问。

“可是，你就是一个明星啊。”陆小羽说。她转脸望着唐莞尔。这个可怜的女人，顶着巨大的光环，却从不懂得去享受它们带给自己的一切。或者，她是害怕面对光环淡去后的失去。陆小羽看着她的眼睛，极其认真地说，“永远不要排斥那些光环带给你的荣耀和便利。她本来就属于你的部分，就如你的美貌。也许有一天，她会消失，会失去。可是，在你还拥有的时候，你享受了它。这就足够。”

唐莞尔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嗯”！像一个小女孩似的，崇拜地看着陆小羽。陆小羽此刻，又变得很大，像个姐姐一般地包容自己，理解自己，又像个医生似的剖开她胆怯的小心脏，然后疏导自己，指点自己。她的心被这一切填得很满。她笑着握住了陆小羽的手，说：“就像现在一样吗？”

陆小羽笑，点头。闭上眼，静静地听彼此的呼吸。是啊，就像此刻一样。有的人，因为太重要，所以把她变成了朋友。这样可以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