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贺楠开车。

唐莞尔一路沉默。

贺楠说：“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恐怕明天的飞机也飞不了了。”

唐莞尔说：“有什么好呢？拘留所里，又冷又黑，怎么住人？”

贺楠看着她，冷若窗外冰雪的她，却把所有的热情都给了陆小羽。她是真的。

其实，她和汪宗启也是真的。不一样的是：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付出的是牵挂、是关心、是爱护；跟另一个女人，或许付出的就是心血与生命。那是两个弱者的结合，如何抵御现实强大的残酷？只有两个人的奋不顾身，才会在这个荒芜的原野里披荆斩棘开辟出一条全新的道路上。所以，唐莞尔绝不要陆小羽一个人的努力。她不要她无望地等待下去。

她回家整理好陆小羽的东西，让贺楠送到拘留所去，接着就一个人去找汪宗启。

依旧在雪地中跋涉，但已没有早晨的多愁善感。没有时间，也没有力气，去伤感了。她想要在陆小羽离开前，给她一颗定心丸。好不容易，在下班前到了汪宗启的办公室。秘书来拦她。她扯下口罩，秘书为难地相告，刘芳菲在里面，汪宗启不让任何人进去。

唐莞尔说“后果自负”就径直走向汪宗启的办公室。她抬手想要敲门，却听见里面“噼里啪啦”的声音——他们在争执！

汪宗启说：“你是猪脑子吗？就你的猪脑子，想嫁到我们汪家！我告诉你，你这辈子没有机会！下辈子也不可能！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我明天就发公告，和你终止合约，永不录用！”

刘芳菲在一边哭着叫嚷：“为什么？我怀你的孩子啊！你孩子的妈妈，还比不上一个非法劳工吗？！她就是一个非法劳工！我就是要检举她！你发什么脾气！摆什么臭脸！你自己没把事情办妥，就用她！你还不是想要讨好唐棠！”

里面一阵骚乱！

刘芳菲哭着：“你打我！你打我！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这个流氓的真面目！”

唐莞尔推开门，径直走进去。汪宗启正把刘芳菲压在办公桌上。两个人正在撕扯，简直面目全非。看到唐莞尔的瞬间，都愣住了，但刘芳菲显然第一个反应过来，大骂：“不让我舒服的！我也绝不让她舒服！”

“闭嘴！”汪宗启低声吼了一句：“滚出去！”

唐莞尔说：“不必。说几句，都是公事。陆小羽既然非法，迟早一天会被遣返。不能全部怪刘小姐。事已至此，她造成的损失我来负担。另外，我要解约，赔付多少，我会找律师和你谈。”

“有这么简单吗？！”汪宗启简直跳起来，说，“她签下的几个代言，都必须由你去顶替。我怎么可能答应解约！”

“公司有很多实力相当的艺人。”唐莞尔看了一眼刘芳菲，说，“比如刘小姐。”

刘芳菲气急败坏地奔到唐莞尔面前，一把抓住唐莞尔的胳膊，说：“你按的是什么坏心思？！你明明知道我怀孕了！我要向全世界撕下你虚伪的面具！”

唐莞尔并不理会她，甩手推开了她，说：“我按没按好心，无关紧要；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唐莞尔不予理会，只对汪宗启说：“我明天会让律师找你。”

“莞尔！”汪宗启试图挽留她，但是那边刘芳菲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他说，“天黑了，那么大的雪。我叫人送你回家。”

唐莞尔看了一眼他们，一笑，说：“不必。”

唐莞尔走出汪宗启的办公大楼，迎着冰天雪地清冽的冷风，说不出的舒畅。她深深吸一口，缓缓地长舒一口气，释放出心里的浊气。她终于有勇气走出这个圈子，去找寻自己的幸福。未来如何，谁都不知道。也许更糟糕，也许更好，也许这才是人生的精彩，而不是荧幕上虚无的丰富所能比拟。前面有人走过来，她又重新扣上口罩，露出眼睛，躲过人们的发现。她走到公交站台，等着公交车，像很多年前的学生时代。她喜欢那时的简单与自由。有公车来了，她上车。可是没有钱——她从不带钱！有个年轻人给她投了2个硬币。她说了好几个“谢谢”。那人朝她一笑，只说“谁都遇上过这样的事，不客气”。这简单的温情，就是凡人的精彩。从今开始，她要做一个凡俗的女子。

很迟才回到塔下街205号。

院子里的雪人还在，烟火燃尽的残末也在，甚至连陆小羽的叫声也在回荡。她在雪人边，坐了一会，抽了一支烟。她也体验陆小羽在冰冷的拘留所里单薄僵硬的被子下，彻夜难眠的痛苦。

这只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跟陆小羽同住一室的人，龙蛇混杂。他们有的是□□被抓的，有的是酒驾被抓的，还有的是打架的……他们操着一口脏话，动不动就拳脚相加。幸好，陆小羽进来的时候，屋子里光线已经一点都不好。所以，她们根本认不出来她是谁。她们在抱怨这里吃的是喂猪的，然后八卦刚才看到一个因为家暴杀了丈夫的中年妇女，脚上、手上都是镣铐关进了漆黑的小黑屋……陆小羽什么都吃不下，就和着衣服躺在坚硬冰冷的床上，蜷缩着睡下了。

有人朝她的屁股踢了一脚，说：“新来的，怎么不说话？”

陆小羽说：“累了，睡了。”

那人说：“犯了什么事？不用怕。待几天就出去了。我进进出出好几次了。”

有人笑话她：“你什么时候把抓你的警察睡了，就有人罩着了。”

“人家的枪，可是钢铁的。我怕！”那女孩嗤笑着说。

大家都哄笑起来。唯独陆小羽沉默。有人又踹了她一脚，说“死了”！陆小羽缩了缩身子，已然沉默。“喜欢被踹，是吧？”那人又踹了她一脚。陆小羽沉默，是进来前贺楠叮嘱过她“一定忍住，守牢里的规矩。别让他们认出你来，也避免打架。一来你打不过别人，二来会被狱警罚。到时候，一起坐矮凳子，坐上一晚上……我亲眼见过一个个大男人身材消瘦肚子老大。就一晚上，怎么都忍过去”。

陆小羽默默地闭上眼睛。

她在想唐莞尔，想她一定会吃不下，睡不好。想着明天离开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她还想到了陆弦儿。想到她一定待过更黑、更冷、更可怕的地狱。可是，她走过炼狱，活出浴火凤凰的风姿来。也只有死了，才能化蝶。这点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