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其中一个木牌正被一只蹲在旁边的老鼠用爪子有节奏地拨动著。那只老鼠体型精干,穿著一种特殊的哑光色制服,眼神在昏暗中闪著一种不该属於动物的冷光。
它的动作精准而有节奏,每一次拨动都让木牌撞击框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更让安东尼瞳孔收缩的是,那木牌上,用清晰的白色顏料画著一个简单的图案——一个沙漏。
紧接著,旁边另一只老鼠迅速用爪子推过来两样东西:一本摊开的笔记本和一枚金属徽记。它们的动作流畅而有目的性,就像训练有素的信使。
做完这一切,它们便退回到阴影中,只留下那双冷静得不像动物的眼睛,无声地注视著他。
他压下心中翻涌的震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前面在侦探事务所这些老鼠展现出的智能和组织性,就远超他之前的任何想像。看来福尔摩斯和那位“拉达加斯特“先生背后的势力,恐怕比他最离奇的推测还要惊人。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拿起那枚冰冷的徽记。
指尖摩挲过表面精细的浮雕纹样:盾形底座,顶端是一只展翅的鹰,爪下握著三支麦穗。他见过这个纹章——贝尔德家族的標誌,那是贝克城最古老、最有权势的贵族之一。
更关键的是,徽记背面有一行极小的编號:“e-47”。
这是类似外围探员的身份標记。
安东尼又翻开那本笔记。字跡工整,间距精確,每一行都像用尺子量过一样规整——典型的文书训练痕跡。但有几页边角微微捲曲,墨跡有轻微的晕染,那是在潮湿环境中书写留下的痕跡。他凑近闻了闻,隱约闻到街头煤烟的气味。
记录內容全是时间与简短標註:
“10月1日,14:30,马车停靠”
“10月1日,18:00,无人出现”
“10月2日,晨,工坊无异动”
“10月3日,午后,人员进出频繁”
克莱蒙街的那家工坊。监视记录。
安东尼將所有线索串联起来,心中已有了大致的轮廓。他走到监视者面前,拉过一张破旧的木椅坐下,將徽记轻轻放在对方膝上。
“先生,看来你为一位显赫的主人效力。”他的语调平稳而温和,“但很显然,你现在的个人处境……相当不妙。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吧。”
监视者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眼皮颤动,缓缓醒转。迷茫只持续了一瞬——当他发现自己被缚,眼前坐著一个陌生的男人,膝上放著那枚要命的徽记时,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本能地挣扎了一下,绳索纹丝不动。
“放鬆点。”安东尼的声音依旧平稳,“我不想伤害你,只想知道真相。你是谁?为什么监视克莱蒙街的那家工坊?”
监视者別过头,咬紧牙关,试图维持沉默。
安东尼不急不恼。他拿起那本笔记,隨手翻开一页,手指轻点其中一行记录。“笔跡均匀,间距规整。你受过专门训练。但这几页墨跡晕染,说明你是在户外、可能是雨夜中写下的。长时间守在某个地方——克莱蒙街工坊门口?”
监视者的呼吸明显一窒。
“而且,”安东尼继续,语气依然温和,“你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有茧痕,不只是握笔留下的。那是长期使用弓弩的痕跡。外围探员,兼任尾隨与记录——这就是你的全部职责,对吗?”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著某种洞悉一切的篤定:“贝尔德伯爵大人派你跟踪那位德鲁伊学者'梅林',对吗?你看到他的马车停在工坊门口,人却消失了。所以你守在那里,想找出联繫。”
监视者额头渗出冷汗,喉结剧烈滚动,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得可怕。
“你很忠诚。”安东尼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怜悯,“但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你会被如此轻易地带到这里?”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投向角落。
话音刚落,角落的装置发出一声格外清脆的“咔噠”!
那只名为“匕首”的老鼠猛地人立而起,前爪精准地按在另一枚木牌上——上面画著一个简单的骷髏图案。
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监视者,冰冷、理性,带著某种审视的意味。
监视者顺著安东尼的目光看去。当他对上那双非人的眼眸时,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去了。那一瞬间,超越理解的恐惧彻底衝垮了他的心理防线。
“我…我说!”他的声音颤抖,几乎带著哭腔,“我叫埃里克,是伯爵府的外围探员!伯爵怀疑那位'拉达加斯特'先生,我只负责记录进出人员和时间,定期上报!別的我真的不知道!”
他几乎是喊出了最后几句话,眼神惊恐地在安东尼和角落的老鼠之间逡巡。
安东尼靠回椅背,若有所思。贝尔德伯爵的疑心病比想像的更重,但这番调查目前还停留在外围试探阶段。埃里克也確实只是个负责记录的眼睛,不太可能知道更多。
“很好,埃里克先生。”他站起身,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感谢你的配合。暂时要委屈你在这里待一阵子了。”
他转向角落。阴影中,那双锐利的鼠眼与他对视了片刻。
隨后,名为“匕首”的老鼠抬起爪子,精准地拨动了木架上那枚画著对勾的牌子。
没有多余试探。那一声清脆的“咔噠”,就是全部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