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槐花开得正盛,风一吹,花瓣像雪一样飘进窗,落在木盒里的错题本上。林微言拿起那本错题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两只手牵在一起,旁边写着行小字:“等她长大,就娶她。”字迹稚嫩,却带着股执拗的认真。
“你看,”沈砚舟指着那行字,眼里闪着光,“我早就说过啦。”
林微言破涕为笑,用指尖戳了戳那行字:“小时候的话也算数?”
“当然算!”沈砚舟刮了下她的鼻子,“就像老槐树记得我们爬过它,巷口的红灯笼记得我们跑过的影子,我也记得每一句说过要对你好的话。”
傍晚,两人搬了张竹躺椅坐在院子里,分享最后一块槐花糕。暮色像块柔软的布,慢慢盖住了书脊巷的屋顶。张婶家的烟囱冒出青烟,带着饭菜的香味;李伯在巷口敲着梆子收废品,“收旧书旧报咯”的吆喝声悠悠长长;老太太的收音机里正唱着评弹,“唐伯虎点秋香”的调子缠缠绵绵。
林微言靠在沈砚舟肩上,手里把玩着那枚梅花簪。“你说,我们老了会是什么样子?”她忽然问,声音轻得像槐花落在地上。
“我会变成个小老头,背有点驼,天天蹲在巷口看棋。”沈砚舟握住她的手,指尖划过她无名指上的戒指,“你呢,变成个小老太太,坐在旁边给我织毛衣,嫌我总跟人吵架。”
“才不会。”林微言笑着说,“我会搬个小马扎,跟你一起骂下棋的人臭棋篓子。”
沈砚舟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肩膀传到她心口。“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陈叔说明天带我们去后山采新茶,说雨后的茶叶最嫩,炒出来带着兰花香。”
“好啊。”林微言抬头看他,眼里的笑意像落满了星星,“还要带上竹篮,说不定能采到蘑菇呢。”
“再带上老太太的竹筛,采了蘑菇直接在山上煮,放把面条,肯定香。”
“还要让沈砚舟背我,后山的路不好走。”
“没问题,我的沈太太。”
暮色渐浓,槐树上的蝉开始叫了,一声接一声,像在催着月亮出来。林微言靠在沈砚舟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忽然觉得,幸福就像这槐花糕,不用太华丽,带着点家常的甜,就足够让人念一辈子。
她悄悄把那枚刻着“囍”字的树皮放进木盒,和那些零碎的时光放在一起。木盒锁上的瞬间,仿佛听到老槐树在风里轻轻叹了口气,像在说“好好过吧”。
是啊,要好好过。
从晨光里的槐花,到暮色里的低语;从婚书盒上的鎏金牡丹,到木盒里的旧时光;从书脊巷的青石板,到老槐树的年轮,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暖,会像坛底的青梅酒,在岁月里慢慢发酵,一年比一年醇,一年比一年甜。
2·檐下茶香,巷里人间
沈砚舟牵着林微言往回走时,竹篮里的新茶晃出细碎的清香,混着巷口张婶家饺子馅的韭菜香,在晚风里缠成一团软乎乎的线。
“沈先生,你小时候是不是总闯祸?”林微言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发间的紫花跟着晃动,“陈叔说你把茶树枝掰断时,眼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沈砚舟低头看她,夕阳把她的睫毛染成金红色:“那时候觉得,能掰断最粗的树枝,就是英雄。”他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用草绳编的小玩意,“给你的,路上编的。”
是只歪歪扭扭的草蚱蜢,触须还沾着片茶叶。林微言接过来时,指尖碰到他的指腹,带着采茶时留下的薄茧,暖得像揣了个小炭炉。“手艺比陈叔差远了。”她嘴上嫌弃,却把草蚱蜢别在竹篮把手上,“不过……比你小时候掰树枝强。”
沈砚舟低笑出声,刚要说话,就被张婶的大嗓门打断:“小沈!微言!饺子包好了,快进来!”
张婶家的堂屋摆着张方桌,桌上堆着小山似的饺子,旁边的砂锅里咕嘟咕嘟煮着新茶,茶香混着韭菜香漫了满室。李伯和王奶奶已经坐在桌边,看见他们进来,王奶奶赶紧往林微言手里塞了个暖手炉:“山里回来冷吧?快暖暖。”
“这茶真香!”李伯端着茶杯,眯眼咂了口,“小沈媳妇采的茶就是不一样,带着股甜味。”
林微言脸颊发烫,刚要解释,沈砚舟已经拿起筷子递过来:“快吃饺子,凉了就不好吃了。”他夹起个饺子往她碗里放,“张婶的虾皮是托人从海边带的,鲜得很。”
饺子咬开时,汤汁溅在嘴角,林微言正要用手擦,沈砚舟已经递过帕子,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王奶奶看得直笑:“瞧瞧这俩孩子,蜜里调油似的。”
张婶端着醋碟过来,故意板着脸:“小沈,当初是谁说‘这辈子只喝陈叔的糙茶,不吃别人家的饺子’?现在脸疼不疼?”
沈砚舟咳了声,往林微言碗里又夹了两个饺子:“那时候不懂事。”
“是不懂事。”林微言接过醋碟,往他碗里倒了点,“以前还说‘娶媳妇不如养条狗,省心’呢。”这话是她翻他旧日记时看到的,此刻说出来,故意拖长了语调。
满桌人都笑了,沈砚舟的耳根红透,伸手挠了挠她的头发:“那时候没遇见你。”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张婶家的灯是老式的黄灯泡,照得每个人的脸都暖融融的。李伯讲起年轻时跑船的事,说在南海见过会发光的鱼,“像把小灯笼似的,一整条海都亮了”;王奶奶纳着鞋底,说沈砚舟小时候总偷她的毛线球,“把黑猫的尾巴缠得像个毛线团”;张婶则在旁边补充,“现在出息了,偷人家姑娘的心了”。
林微言听得入神,手里的茶杯不知不觉空了,沈砚舟默默拿起茶壶给她续上,新茶的热气模糊了镜片。她忽然想起下午在瀑布边,他替她擦脚踝时,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像在心里种了棵小树苗,此刻正顺着血管往上长,枝桠都伸到了嗓子眼。
“对了,”张婶忽然拍了下大腿,“下周书脊巷要办中秋灯会,小沈你俩得带头做个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