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满屋酒酿怕都要被你糟践了。”他有些心疼看着高仙芝毫不客气一碗连一碗,都是五年以上特调的药酒,材料皆是珍稀少有的。
高仙芝哪会放在心上,一口下肚滋味绝佳,抱着坛子如获至宝。虞丘瑹璃摇头,不再理他生了一处炉火。炉火烧得极烈,红艳火光暖和明媚,灿烈嫣然勾勒着墙壁上朦胧光影。绿衣围着炉火坐着,一旁高仙芝抱着酒坛嘤嘤自语,应是喝醉了。虞丘瑹璃与公孙扶卿临窗而坐,中间置了一方矮桌,一方棋盘,二人闲雅对弈,与世隔绝。
她拿了一根小棍,仔细拨弄着旺烈的炉火。穿越至此已是半月有余,当初与公孙扶卿的交易现下看来有益没错,只是悯儿不知现在如何?虽相处不过几日,但到底还是对自己好的。如今她暂且有了容身之所,但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她还得想法子积攒些钱财,以免不时之需。
“唐绿衣,本将军有话问你,你可得老实回答。”高仙芝摇晃着挪过半个身子,深赤色缎袍艳狐腾云,腰际挂着玄色勾玉。俊美容姿潇洒艳丽,此番醉了酒,红彤彤了半张脸。平日英武之气隐了些,衬着艳美赤袍,十足似个会吃人的妖精。
“将军请问。”绿衣蹙眉,不经意往后坐了一步。人虽是养眼,但那身酒气实在刺鼻。
“这是几?”高仙芝朦胧着醉眼,伸了一根手指头。
“一。”她不明白对方要干嘛,只好顺着对方的要求回答。
“这是几?”高仙芝愣了一回,似乎还是不甘心又伸了一根手指头。
“二。”
屋子突然很静,虞丘瑹璃与公孙扶卿也看过来,显然也不知高仙芝意欲何为。高仙芝醉了酒倒是镇定,怏怏的重新抱回自己的酒坛子又挪到公孙扶卿身侧叹息道,“长安流言这唐府嫡女分明是个傻子,世人哪知这傻子也有装傻的时候。”
长安流言?呵,那殷媔娣还当真是好手段就是离开唐府也不让自己好过。权倾朝野的唐府嫡女,竟是个孩童不如的傻子。难怪那公孙扶卿不准许自个儿出府,不是长安之众多好奇公孙扶卿这个学生,而是这学生竟是个傻子!这般一想,莲澍、高仙芝误解自己的确是应该。绿衣愣愣看着摇摇晃晃继续醉酒的高仙芝,一时竟无话反驳。
“真傻假傻也罢,唐绿衣如今都是我公孙扶卿的学生。”公孙扶卿落下最后一子,毅然起身,白袍盈月洒落,盛着亘古光洁不朽的繁华。他半身笼着昏暗持着玉扇似带笑意,“你输了,阿璃。”
虞丘瑹璃低头,全盘大局已定,他,输了。他沉眸,指尖黑子落回紫檀木棋罐。得到扶卿收学生的消息,他还在岭南。昼夜策马疾驰,奈何他心意已决。
你应知,阴阳天命,青眼神玺自有定夺。你,再不受虞丘束缚。这步棋,却并非赢了。
“扶卿,可否请唐小姐借一步说话?”他语气微倦,缓缓才起了身,周身溺在阴暗里。
瑹璃从不用这种语气与他说话,公孙扶卿转眸看向唐绿衣点了头。原本高仙芝的话让她颇为在意,但公孙扶卿一番言辞倒也令她欣慰了。得到自家先生肯定的眼神,她乖乖起了身跟着那身紫袍出了门。
盈盈月色,似水流光。步履起落间,冷霜脆裂的细响错落有致。月光漏了竹叶的疏影点点在那袭紫袍上,影随衣动,绝妙朦胧。对方不说话,她也无从开口,只得不紧不慢仔细跟着。
“唐小姐,扶卿可与你提过是我指明见你?”虞丘瑹璃语境平缓,颀长的背影曳着华美紫袍。
“未曾提过,只说有人指明见我,并不知是虞丘先生。”三人关系非常,她自然做到字句属实,小心谨慎。
“那唐小姐可知扶卿身负使命,是容不得对他不利之人?”他停了步子,字字生硬,肃杀之意恍是变了个人。
使命?不利之人?她有些糊涂,敢情这虞丘瑹璃指明见她也并非善意,亏得她还屁颠屁颠跟过来。她一没杀人放火二没偷奸耍滑,怎么就被断定是对公孙扶卿不利之人呢?
“先生待我有恩,绿衣自然不会对先生不利。虞丘公子多虑了。”她也暗沉了神色,虽来到唐朝她处处遭人迫害,但她到底还是个良心之人。公孙扶卿心思她摸不透,但对她有恩她却是知道的,她唐绿衣绝不是恩将仇报之人。
四下安静下来,浓密竹林传来沙沙的碎响。不知觉,她竟随虞丘瑹璃走了好大一段路程,方才竹屋的昏黄也瞧不见了。朦胧昏暗的林子,多少有些不安。
“我不管唐小姐有何企图,只要小姐尽早离开长安。”
轻风拂过,葱郁竹林随风摆动。漏下大片月光迎落在虞丘瑹璃清俊的面庞之上,绿衣朦胧看着对方苍魅般的紫袍,那半句威胁的句子尚未听全,整个身子一重,缓缓在虞丘瑹璃面前滑落。
咻——
虞丘瑹璃冷眼瞥了昏倒在地的人吹了一记口哨。不一会,闷重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个墨色胡服的男子快马而来,麻利将唐绿衣搬上马随后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竹林恢复沉寂,碧翠竹叶半染月色半染霜花,沙沙随风静舞。
他来长安再无其他,终究不是个惹喜的地方。他看着苍盈夜色,拿出长笛,步履不紧不慢,缓缓伴了绝美笛声消失在竹林深处。
竹隐长亭的酒,他动了手脚。他只愿,现在为时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