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毕出拍了下他的肩膀,手掌袒护似的往内揽了一下,道:“玫玫,把人带进去再看。小乔,你带人去找先生和三儿,大乔清点人数,格里带支队伍再去巡查一遍,警惕再有埋伏。其余人整理一下……斯瑞和老爷子呢?”
他一字一句说得温和,一路的戾气在此处的战役后消亡得无影无踪。
“老爷子说之前的防水弹威力不够大,要加紧做新的出来。”格里答。
那还不够大?都波及方圆几里了……
虞毕出抿抿嘴,“那就这样。”说着硬拽着姬远的肩膀走了。
姬远挣扎了一下,没反抗过,被虞毕出拉进了帐子里。
“放开!我还要看……”他使劲一推虞毕出的手,双目睁圆,抓回刚被他推开的手。他扒拉着衣服上漫漫溢出的血渍,问:“这怎么回事?”
虞毕出没什么好气地收回手,“中了几颗弹。”
“你不是有蚕丝软甲么?怎么会……”
对姬远偶尔的蠢虞毕出完全是无言以对,更懒得解释,软甲是无袖的好么!
他坐下脱衣服,扔了把匕首给姬远,“肩膀后面还有一颗,给我挖出来。”
从未碰过真刀真枪的姬远懵了,不知所措地接过匕首,上面殷红的血迹未干,触目惊心。
“愣着干什么?快点!”虞毕出催促。
“我……我我……”他舌头突然打了桃结,目光不由自主地在虞毕出手臂上荡来荡去,小臂上有一个血淋淋的坑,肩膀后面的还是个血窟窿,形状圆润,血流不止,颜色深的近黑……
他除了没用的脑子外,什么都动不起来。
虞毕出无奈,“拿来。”
姬远战战兢兢地吧几首递回去。虞毕出有些艰难地动了动左肩,扭过脖子,手起刀落,一块肉已经剜了出来。他咬咬牙,那刀尖触了又触,子弹才被剔出来。
他把匕首一扔,抹了两把血,口气急促道:“包袱里有金疮药,拿来。”
“哦!”姬远手忙脚乱翻出来,盯着瓶子又愣了一会儿,“直接往上倒是吧?”
虞毕出:“……”当初徐老头被他折腾活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嗯……”
听见虞毕出轻哼一声,姬远抬抬脸,手上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眼睛眨都不眨,生怕一个不小心把整罐子砸上去。
虞毕出看他屏气凝神的样子,方才的郁结散去不少。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忍受姬远忽视自己关注别人,尤其是最近冷淡不堪的态度,几乎让他暴躁。
只有这时候……他细细看着他的眉眼,俩人似乎一直在一起,虞毕出却记不得他是如何变成这样子的。明明以前脸上很多肉,鼻子没这么挺,眼圈没这么深,脾气也没这么倔,一切都比现在讨喜很多。
“姬远……”他情不自禁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没出过海的人不懂,风暴前的平静与一般的安静有何不同,那是一种蓄势待发的令人畏惧的力量。
“嗯?”姬远鼻音微扬,手上的动作不停。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虞毕出的声音近在咫尺,显得温柔又冷漠。
姬远一顿,随即笑着抬起头,眉眼弯弯,看起来仍像当年那个孩子,唯有不再会说让人开心的话。他说:“是啊,这么多年过去,我自己都分不清了。”
他没说“不”,也没说“是”,更没说假话。
他不知道。
多么诚实。
虞毕出对他说任何话都不惊讶,也不愤怒。稍稍思考后,他又道,“我有个法子让你分清?”
“什么?”姬远眨眼看他。
“就是……”他刚靠近,外面突然传来骚乱声,然后格里的声音响彻军营,“立刻整队!喷炮手集合!东南方瞄准!”
“……”虞毕出眼神冷下来,按住他的肩膀道:“最后一仗了,你在这儿等着,那儿也别去,知道么?”
姬远点头,末了又补上一句,“你小心。”
“朝廷不可能这么快调配出军队!澎列军群龙无首,没冲突就不错了,不可能把炮口指向我们。”
“不可能这比之前还烈的火力是怎么回事!”
在众人百忙中分析时,虞毕出来了,“这是调虎离山!大乔小乔你们立刻调人马去支援缪同!”
大乔小乔迅速出发,虞毕出问格里,“对方火力大约多少?”
“根据宣庚和岑筠之前打探回来的,最多两个时辰。”
还要两个时辰……
虞毕出心里嫌弃,脸上还是面不改色的平和。
独坐帐中的姬远想着方才虞毕出说的话,思考老半天也没想出他说的法子是什么,回过味时才发现自己手里的药瓶还没放下呢,不禁好好唾弃了自己一番,都什么节骨眼上了,还考虑这种没轻没重的事儿!太不是东西了!
想着,他有些焦躁地站起来,原地渡了几圈,听着外面的炮声愈发静不下心,忖着要不去褚峥垣那儿看看,可是孟邹令他却步。
纠结半天,他一边骂着自己的胆小懦弱,一边大步出去了。
尽管古人说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但都是相对而言。意外就像天气一样反复无常,稍不留神,一个从天而降的大饼也能把人砸得六亲不认。
天上落下细密的雨丝,炮声还在继续,世界却安谧下来。
姬远突然想,等这事结束之后他就离开吧,去哪里都好,别再面对这种场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