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傍晚的风猎猎地吹着，随之扑面而来的黄沙刮擦在脸上，一片生疼。

红衣银甲的女将军以枪拄地，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走着。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轻笑，随即是那一贯俏皮可爱的声音，只是此时缺少了几分生气。

“喂，你把我放下吧。”裤管早已被血浸透，不复原本的粉嫩，腥红的颜色一直顺着布料蜿蜒而下，滴落在布满了沙尘的土地上，溅出一条长长的血花。

凤姬不说话，抿紧的唇角渗着一丝血色，托着身后女子的左手又紧了紧，右手攥紧长枪，又向前迈了一步。

“你怎么就……这么倔呢？”不断流失的血液让陆柒脑中开始产生眩晕，她闭了闭眼，随即将侧脸轻轻靠在凤姬的肩上，“我答应师父会好好的，这下好像要食言了。”

“别说话，先找个隐蔽的地方，我帮你止血。”

“好，不说话……”

又一阵眩晕感袭来，于是陆柒乖乖闭嘴，脑中开始不受控制地走马观花似的晃过乱七八糟的事情。

战争开始时的胜利，分歧的作战策略，擅自行动的副将，潜伏的敌军奸细，然后便是为了前往支援时的误中圈套。

女将军只留下一小队人马同自己一起诱敌牵制，而她则带着剩下的人拼死杀出，继续前往救援。

但是，都追到了这里，她怎么可能留下凤姬一个人在敌军的包围圈里而离开？所以当她带人将身陷敌营的莽撞副将和其他士兵救出来之后，就毫不犹豫地打马奔回到女将军的身边，接着就出现了让她肝胆欲裂的景象。

那一队人马早已死的死伤的伤，那个红衣的将军正长枪一扫，将数个敌军士兵逼退。匆匆赶到的陆柒只觉眼前忽然银光一闪，一名隐匿于敌方阵营之中的将领正拉弓搭箭，羽箭直指正浴血奋战的女将军。

“凤姬小心！”电光火石之间，只见粉色的身影飞身一扑将女将军扑倒在地，陆柒看着被自己仰面压倒在地的凤姬，腿间传来尖锐的剧痛，然而大大的眼睛却弯成的月牙，“我找到你了。”

之后又是一番厮杀，几人且战且退，直到她再也站不起来，直到最后只剩下她们两人。

“我找到你了……”搂在凤姬脖间的双手紧了紧，随即又怕对方难受似的松开，陆柒伏在她的耳边轻轻呢喃着道。

凤姬脚下的步子顿了顿，然后继续一步一步地前行。用力抓着长枪的手早已麻木，鲜红的血色也将半只枪杆染得通红，而托着陆柒的手也已累得将要脱力。

但是她不能将她放下。

身后的重量让她觉得安心，在这充满了死的绝望的战场上，她的笑就像温暖的阳光一样，总是能照亮她心里那些被士兵同僚们的悲伤绝望感染而变得灰暗的角落。

从最开始的那次见面，到后来她送来的胭脂盒，再到来来往往充满了关怀和琐事的书信。那种不知名的感情不知何时出现，然后弥漫扩张，慢慢溢满了整个心间。

“凤姬……”

耳边忽然再次传来虚弱的声音，将凤姬游走的心神拉了回来。

“嗯？”

“还记得上次我说，要带你游览七秀坊吗？”

“嗯。”

“坊里都重建好了……你说你没看过花灯会，明年带你去看好不好？”

“好。”

“那次我去为师父送信，本来是想顺便让你带我好好逛逛天策府的，可是你那时候却不在。”

“等这次回去，我就带你去看。”

“你这把枪用很久了吧，都已经磨损了……等回去我带你去找藏剑山庄的叶姐姐，帮你重新造一把，好不好？”

“好。”

“师父其实一直很惦记你，等回去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她，好不好？”

“好。”

“这么好说话啊。”陆柒忽然噗嗤一乐，费力地抬手轻轻揪了揪凤姬的耳尖，“那等回去你娶我，好不好？”

“……”

“切。”见身下的人不说话，陆柒闭眼勾了勾唇角，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嘴里却故作轻松道，“逗你玩的，你还当真了？谁稀罕——”

“……好。”

“你说……什么？”

“回去以后，我娶你。”

“这里有血迹！”

呼喝声骤然从不远处传来，凤姬立马一个闪身躲到一丛灌木之中。

用眼神制止陆柒出声，她小心地微微扒开树丛向外查看，只见一小队敌军正沿着路上的血迹慢慢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