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平日里在宫中都是威风凛凛的模样,如今却耐心地引导着百姓,竟毫无架子。
“倒会用人。”
李世民低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许。
父子俩随着人群走进学堂,院内的景象更让李世民意外。
院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东侧搭着三个凉棚,棚下摆着桌椅,桌上放着茶水和粗粮馒头,供等候的报名者取用。
西侧的空地上,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年正忙着给众人分发号牌,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
“这些少年都是长安附近的孤儿,家长的父辈都随着牺牲在战场上了,孙道长觉得他们可怜,便请求先生将他们收下。”
李承乾解释道。
“先生便让他们先在学堂帮忙,学学字,将来也能跟着学医。”
李世民心中一暖,快步走向正堂。
正堂内摆着三十张桌案,二十多个报名者正坐在桌前,埋头写着试卷。
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方砚台、一支毛笔和几本草书。
监考的是个白发老夫子,身着藏青色儒袍,正背着手来回踱步,时不时俯身提醒考生“仔细读题,莫要偷看”。这老夫子本是太医署的资深博士,姓周,医术精湛且学识渊博,孙思邈筹备学堂时特意登门相请,不仅请他今日来监考,日后更要请他担任药理讲师。
李世民悄悄走到窗边,探头往内张望。
试卷上的题目大多是基础药理,比如“简述麻黄与桂枝的功效区别”。
“列举三种治腹泻的草药”。
“外伤出血如何急救”。
虽不深奥,却句句实用。
他目光扫过考生答卷,忽然停在一份字迹工整的卷子上,只见那人在“如何看待医者”一题下写道:“医者,当视众生平等,不分贵贱,不避寒暑。”
李世民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声。
就在这时,来回踱步的周老夫子恰好走到窗边,眼角余光瞥见窗外的身影,起初还以为是寻常等候的报名者,可定睛一看顿时浑身一僵。
这分明是陛下的模样!
他惊得险些叫出声,连忙躬身就要行礼,却见李世民冲他摇了摇头。
随即就见李世民竖起手指抵在唇边,又缓缓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示意他不要声张的意味。
周老夫子心领神会,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晓,而后若无其事地转身,继续踱着步监考。
只是脚步比先前更轻了些,目光偶尔扫过窗边,满是敬畏。
正看着,偏房传来的对话声吸引了李世民的注意。
他示意李承乾噤声,悄悄走到偏房门口,透过门缝看去。
偏房内摆着一张红木书桌,温禾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份试卷,眉头微蹙。
对面坐着的白发老者,正是孙思邈。孙思邈穿着一身素色道袍,手里也拿着一份试卷,时不时摇头叹气,手里的毛笔在纸上画着圈。
“孙道长,这几份怎么样?”
温禾拿起一份试卷,递了过去。
孙思邈接过试卷,看了几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你看这道题,问他甘草有何功效,他竟答能解百毒、治百病,简直是荒谬!”
“甘草虽能调和诸药,却也有禁忌,哪能胡乱用?还有这道如何治咳嗽,他只写了用杏仁,却不知风寒咳嗽与风热咳嗽用药截然不同,这般用药,岂不是要害人?”
温禾接过试卷,看了一眼,忍不住失笑。
“看来混水摸鱼的人不少,他们大抵是听说这学堂有陛下撑腰,以为能混个官职,却不知学医是要人命的差事。”
“是啊。”
孙思邈叹了口气。
向来淡然处事的他,眼中竟然多了几分无奈。
他之所以如此,便是觉得这些人的功利心太强。
学医之人最忌讳的便是这些。
“方才我看了二十份试卷,真正懂些医理、有仁心的,不过三四人。”
“剩下的要么是一知半解,要么是完全不懂,只是来碰运气。”
温禾放下试卷,给孙思邈倒了杯茶:“道长莫急,这世上哪有一蹴而就的事?今日能来这么多人,说明他们心里是认可学医救人的。”
“咱们慢慢来,先把那些真正有心的选出来,好好教导。就算今年只招到一个好苗子,也是值得的。”
“你说得对。”
孙思邈接过茶杯,呷了一口,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当年我学医时,也是无人指导,走了不少弯路,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能让寻常百姓也能学医,也是一桩大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