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公步步紧逼,绿姬连连退后,直到将她逼入一个死角。
墙角处雕花案几上有个粗陶碗,眼看鲁公近在咫尺,绿姬快速退向案几旁,拿起陶碗,摔了个粉碎。
绿姬捡起一大片碎片,横在白皙的颈间,目光犀利如剑。对鲁公的问题,她必须选择缄默。因为无论她如何回答,都有可能引起鲁公的联想。如果鲁公认定纠和小白中任何一位会是新君,为做讨好,只怕会想尽办法除去另一个。
鲁公果然慌了:“姑娘这是做什么,快放下来,有话好说。”
绿姬将陶片比得离脖颈更近了:“鲁公身为王室宗亲,应当知道,大卜一脉不会将天命透露给除王之外的任何人,今日你若是逼我,我就自裁于此。绿姬死不足惜,只是逼死大卜,你要受天谴,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鲁国人人皆要缟素。”
鲁公连忙摆手:“姑娘不要冲动,我不过是随口一问,姑娘不愿说就罢了。”
绿姬仍没有丝毫懈怠,警惕地看着鲁公,二人就这样对峙着。
良久,鲁公大声吩咐道:“来人”,两位梳着垂髻衣着华贵的婢女应声从后堂走了出来。
鲁公对绿姬道:“姑娘不必想着回公子纠那里,只管在我这里宽心住下,等王回了消息,我们再择良辰吉日成亲。”
绿姬权衡利弊:眼下如果不从,只怕要激怒鲁公。而且总闹着回纠那里,说不定鲁公会因此认定公子纠就是齐国新君,这样的话,小白就会有危险了。绿姬踟蹰再三,只得跟着婢女一同走了出去。
小院中,公子纠走来走去,焦躁不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管仲从书房走出,喝道:“公子,怎能如此不安,失了身份了。”
公子纠蹙眉道:“明知鲁公不安好心,却不得不让绿姬姑娘过去,已经大半晌了,鲁公还不放人,现在如何是好啊?”
管仲神色较平日里还冷了几分:“她有通天的神力,一定不能为鲁公所用。可鲁公咱们也吃罪不起。”
公子纠不复平时那般淡然,慌张又无措:“师父,那究竟如何是好。”
管仲眸中闪过一丝阴狠:“大局为重。齐国那边,也要抓紧动手了。”
傍晚时分,绿姬站在被幽禁的小院里,看着天边的落霞出神。这四方的小院,四方的矮墙,框住了整个天空,连落霞都是不完整的。
不曾想绿姬认文做义姊,这么快就与文命数趋同。一样被软禁在衣食无缺之处,一样不得自由。更神奇的是,连软禁她们的人都是同一个。
临别时文脸上闪过的倔强和决绝,绿姬感同身受,有些事到底是没有回旋余地的,比如现在。
那两名婢女款款走入院中,绿姬警惕地看着她们,意外地看到她们手上捧着自己的包袱。
一瞬的出神,一瞬的灰心。没想到,公子纠竟然如此轻易就答允了鲁公的要求,同意让自己待在这里。
不知是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还是高估了自己对他的认知,绿姬自嘲地笑了笑。
冲两名婢女挥挥手,示意她们将包袱放进房内,绿姬仍站着没动。她强压神思,想努力思考自救,大脑却一片空白。
余后几日,绿姬水米不进,终日在房内沐浴焚香。
传言周文王被关押在羑里时,写下了易经,绿姬此番被拘在此地,虽不想写易经,到底也要掐算一下如何走出这死局。
不吃不喝并不是使性子,而是为了使身体空明,五脏清净,借此亲近神明。
可鲁公显得很担心,不知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一日三次在门外叫嚷着,让绿姬不要饿坏了身子,甚至还试图破门而入,不过都被绿姬连哄带吓给制止住了。
绿姬盘腿坐着,美目紧闭,再一次试图使用通天脉掐算命数,一片混沌的思绪中只闪出了公子小白的身影。
绿姬沮丧地睁开眼,有些气恼,不知公子小白来捣什么乱。
门外传来熟悉又稚嫩的女声,轻唤道:“姑娘。”
听到懒丫头的声音,绿姬迅速起身,跑向门口,打开了房门。
懒丫头小小的身子站在门外,微微打抖,小手紧紧地握着一个竹编的食篮,而她身后是一众披坚执锐的侍卫,神色肃穆,令人望之生畏。
带头的太监上来对着绿姬请安:“传令:绿姬姑娘脾胃不和,特允准懒丫头为绿姬姑娘送食盒。”
绿姬倍感意外。鲁公将她圈禁在此,就是怕她与公子纠再有瓜葛,怎么倒同意让懒丫头过来了?
懒丫头迈步进屋,侍卫将门紧紧掩住,整整齐齐地守在门口,严防死守,蚊蝇都难以出入。
懒丫头走到案几旁,将竹篮里的食物悉数摆在案上,放大声音对绿姬道:“姑娘,快来吃饭吧。听闻你茶饭不思,公子特意让我准备几个你爱吃的菜来。”
绿姬上前配合懒丫头,故意用筷子与碗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为求逼真,还特意吃了一小口。
绿姬压低嗓音问道:“公子让你前来,可有什么话说。”
懒丫头凑到绿姬耳畔,悄声道:“公子确实有话让我带给姑娘,只是我忘了第一句是什么,姑娘容我想想。”
这阵势原本搞得绿姬十分紧张,结果懒丫头竟说了一句“忘了”,绿姬险些没站稳摔倒。
绿姬看着正苦思冥想的懒丫头,哭笑不得。公子纠也真是的,找才十岁出头的懒丫头来传话,她记不清楚讲不明白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