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戎的小跑平稳而迅捷，只比路易的黑马微微落后。伊蒂卡一身合体飒爽的黑色猎装，在路易的另一侧，落后的还要更多一点。
“这片森林的地势比芬斯特朗山的要平缓多了，”路易对夏洛特说，“也没有那个大。就算这样，先帝也只在北边的四分之一打猎，而把剩下的留给别的猎人，虽然名义上整个森林都是皇室的。这次也不例外，这样的面积已经足够，也有足够的鹿、狼和野猪。而且，”他随即笑道，“这里并没有熊。”
夏洛特感到自己脸颊一红，但周围的人似乎并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她觉得大概自己万分珍视的、与路易相遇的回忆，对他来说只是不值一提的琐事，他也只是偶然想起罢了。
“今天费迪南也在，伊蒂卡也在，其他几位公爵也并不刻薄，”路易几乎无法让人察觉地微微撇嘴，“放心玩吧。您本来也该散散心的。”
夏洛特也没有什么不能放心的。海蒂之死带来的风波已经过去：三个月前软禁结束，社交和待遇全都恢复原状。虽然路易晚间来得少些，却更常在日间的间隙在她那里小坐。伊蒂卡和海伦娜也还像以前一样往来，安吉莉卡却除了在社交时打个照面，再没有别的交道。至于皇后，说是为了保护即将诞生的皇子，不论任何场合，全不出现。
至于海蒂死亡的真相，在她碰巧听到某位贵妇“威斯特法伦小姐刚去修道院就病死了”的说法之后，就知趣地再不追究。夏洛特很清楚，自己并没有自保的能力，更不必说追究真相。
皇帝的人马通过吊桥进入从半山腰俯视森林的赫拉斯堡庭院。城堡内已经人声鼎沸，公爵们应该大多已经到达。仆人将马牵走，夏洛特和伊蒂卡一同随着路易迈进大厅，由仆人引路，前往餐室。
已经等待在餐室的众位公爵纷纷行礼。其中的大多，夏洛特已经在各色宴会上见过，却不一定熟识。然而紧挨着夏洛特座位的就是费迪南公爵，是她从在图灵根时起的旧识，甫一落座便与她寒暄，避免了她不知应该如何是好的尴尬。
路易自己坐在餐桌的上首右边，以下几乎是按年龄排列——因为在座的除夏洛特外都有公爵的爵位，即使伊蒂卡，名义上也是伯利亚的女公爵。因为年岁尚少，夏洛特和伊蒂卡坐在餐桌下首，紧邻她们的是费迪南和希康伯尔公爵康拉德·撒克逊。那是比路易略微年幼，留着军人般的亚麻色寸头的青年，身材只算中等，却颇为精神。
康拉德往上是刚刚继承达斯塔特的霍斯特·威斯特法伦公爵，正是海蒂的长兄。夏洛特并没见过这位霍斯特公爵，然而他那与路易不相上下的身高和身材在公爵们当中颇为显眼，一张忠厚的脸看来淡然、自信而安详。可他在落座之后双眼便不曾离开过伊蒂卡，不久更趁前菜未上而要求与康拉德交换座位，众人不置可否，他便在伊蒂卡身边坐下了。
费迪南往上、霍斯特原来座位的对面，则是哈勒公爵约瑟夫·莱茵菲尔德；紧挨他的是奥斯堡公爵克里斯·莱茵菲尔德。这两位公爵是先皇腓特烈的弟弟，有着莱茵菲尔德家标志性的黑发、灰眼和高挑身材，除此之外与路易却再无相似之处：约瑟夫胖至无法看清容貌，克里斯则瘦至几乎尖酸刻薄。克里斯的对面是乌尔姆公爵洛泰尔·洛林，安吉莉卡的伯父，头发稀疏、矮胖短须，刚刚步入老人的行列；最后、也是最年长，坐在路易对面的，是诺恩堡公爵奥托·哈布斯堡，安雅皇后的伯父，身材高挑、面相严厉，像是将安雅的端正提纯几百倍的男性化身，然而一头厚实短发已然褪色，像是白银里掺了不多的红铜的颜色。
全国九位公爵，没到的只有乌尔登堡女公爵阿尔贝蒂娜。据伊蒂卡说，阿尔芭公主嫌打猎又脏又累，赫拉斯堡又破旧，她又总在新年时会回到雷根斯堡的，便没有前来。此时公爵们言笑甚欢，包括夏洛特也和费迪南聊起雷根斯堡的森林和芬斯特朗山有什么不同，只有路易和奥托公爵之间看来剑拔弩张。
众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那些。即使伊蒂卡也在忙于拒绝霍斯特公爵的某种邀请，而似乎无暇关注路易。
可能是因为安雅临产而路易依然出猎的事。
夏洛特这样想着，奥托公爵看她的那一眼似乎加强了她对这种想法的确信。但她并不能听清他们之间的谈话，一直这样看着也太无礼了些。
费迪南也觉察到她的注意力在那边，便看了一眼。夏洛特这才收回目光，对费迪南有些尴尬地一笑。后者看了一眼已经极为难堪却竭力维持体面地面对霍斯特的伊蒂卡，才对夏洛特低声说，“听说您之前有一段时间深居简出……现在看来，当时的问题是都解决了吧。”
“……应该说并没有什么问题，”夏洛特笑道，“只是身体不适，暂时少些见人而已。”
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桌子另一端的路易和奥托公爵。那边的两人只是沉默地吃着自己的食物，与周围的众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您——真比皇后更加维护皇帝。”费迪南道，“她可是私下表示过皇帝曾经囚禁过她。”
“您怎么知道得这么多？”夏洛特笑着反问。
“每个公爵，即使不在雷根斯堡，也有无数的眼线。”费迪南道，“这并非不忠，而是为了对帝国的局势做出最佳的判断和最好的选择。”
“对谁最好的选择？”夏洛特又笑着问。
然而费迪南并没有回答；他们面前，路易正走向伊蒂卡的身后，礼貌地打断她和霍斯特的对话，与霍斯特寒暄几句后，伊蒂卡便起身，随他到他的座位去，坐在仆人临时在旁边加的一张椅子上。
他总是有些保护过度，夏洛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