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歌杜若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大明崇祯四年，冬，南京刑部大牢。

“她一直在那里吗？”扬灵看着月光，漫漫问道。

“唔？嗯。”泠梧淡淡地应了声。

“她，还好吗。”扬灵没有转过眼来。

“她没有说话。我对着她坐了一会儿。她，没有说话。”

一滴泪，两滴泪，落下，在月光中一闪，便流星似的逝了。

“我坐了一会儿，她没有说话。后来，我终于走了。可是……”泠梧顿住了。

扬灵无语。

“可是，天上却掉了片黄叶下来。”

扬灵的眸子冰凉了。

似秋过寒水。

一

大明万历四十五年，秋，秦府。

中秋节过后，一月有余，秋气都深了。

一日，忽然有秦复的长随先行来报，言秦老爷的船只已到仪征，不日将归。

这个消息在秦府里引起了不小的动静。秦复已经半年多未着家了，这一趟回来，听说是有要紧事办，还要多逗留些时日。于是，秦府里的气氛随着老爷归期的临近而起了些纷乱来。

这不，一早起来，扬灵便见着几个小厮抬着几只红木箱子，在路上匆匆走过，青萝在旁边跟着，还不时提醒着：“小心点，别磕着绊着了。”

“青萝，请问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抬着这许多的箱子？”扬灵不解道。

“原来是薛公子啊。你来我们这里没多久，不知道也是自然的。这箱子里装着的是老爷喜欢的金银宝贝。老爷要回来了，得把这些给他摆出来，这样他才不会那么多话。”青萝颇为不屑地说。

听了青萝的话，扬灵心里有些冷起来。这位秦老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扬灵既有几分奇怪，更多的还是担忧。他知道他住的，正是这位从未谋面的秦老爷的府邸。可是，在这两个多月中，秦老爷却极少在这园子人的口中出现，仿佛这个主人不存在似的。在青萝和吴婶口中，扬灵还听到过那么几次对秦老爷的话，可每次，她们用的都是那么不屑的口吻，堂而皇之地表达不敬。

这不是有些奇怪么？他在问自己。可是，老爷现在要回来了。扬灵隐隐觉得，一切会有变化了。那么，我算什么呢？我这外人，不会令他心疑么？若如此，那么我……

他有些落寞了，无聊地一路走来，正思量间，忽的，旋漪那张明快的脸却赫然出现了。

“扬灵，我正要寻你呢，你恰巧来了。”她依旧是那般快活，闪动着明眸，笑着说。

这倒是一样的。她还是不变的，总是那样春风满面。扬灵在心里缠着些思绪，看见旋漪的笑，倒是被吸引住了，愣愣地看着。而旋漪不知为何却突然晕红了脸：“你，你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却看着我。”

“啊，我……”扬灵不曾觉出这些，一时窘了，“我，不好意思，我……”

“行了，不要说了。”见他的窘态，旋漪倒是有些欢喜，重新扬起头，莞尔一笑，“我且问你，上回你答应替我做的一柄箫，可曾做好了？”

“原来，夏小姐问的是这个。箫已经做好了，我马上去取吧。”说着，扬灵转身便要回去。

“你不用急啊！”见他忽的要走，旋漪忙拉住了他，“你总是这样，愣得像头牛。我又不是催命的，奈何就要匆匆走。我与你一道去取，岂不是好？”

扬灵听罢，便和旋漪一道缓步走来。

路上，那些思绪还未理清，扬灵想着事儿，低着头。旋漪却几次拿眼瞅他，却总碰见那漫不经心的样子。旋漪只好拿话来说：“喂，我问你，那箫做的，可是与你的一样？”

“啊。这每竿竹生得都不同，小姐的箫自然也是与我的不同的。”扬灵老实地答了。

“箫不同也就罢了，那音可是和的？”

“我也不曾同时吹，不知道音是否和。”

“那，我与你一道吹一番，可不就知道了吗？”见扬灵那不开窍的傻样，旋漪几乎是急了，

“唔，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扬灵心不在焉地讪讪说道。

旋漪真是忍不住了：“你莫不是心里想着事？我与你说话，你竟是不在意么？”旋漪叉着手，气呼呼地说。

“我，我不是在回答着你的话么？”忽的遇到旋漪这一顿数落，倒让扬灵不知所措了。

“你，究竟在想什么？”旋漪却是不信他，非要问个究竟了。

“我，我在想……”被旋漪问着，扬灵犹豫了一下，说，“我只是在想，秦老爷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你竟是为了这个，就这般魂不守舍啊！”旋漪反倒呵呵笑了。

“你为何要笑，快告诉我吧。”扬灵却是认真的。

“你真要打听啊？姑父不是马上要回来了吗，你见了不就知道了。”旋漪不在乎地说。

“我，我就是想问问，你先告诉我吧。”

“姑父那个人啊，哎呀，其实我也说不好啊。”旋漪才说个头，却不愿往下说了，“你叫我怎么说呢？既然姑妈留你下来，自有她的道理，你听着她的话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