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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猗兰劫·九歌 > 第五歌 扶桑 四

第五歌 扶桑 四(2 / 2)

“适才见先生在写文章,还敢问可一观否?”湄儿却不客气地指着案上的那幅字说。

“哈哈。”高先生却仰天笑起来,那部夹了银须的美髯也跟着一颤一颤的,“学弟早已知其意了,何出此言?”

听着这机锋相对的话,檐下的众生却是云里雾里了。这时周彦文便进了来,恭行一礼说:“先生,扬州府学生们现在檐下候着,请先生示下。”

“让他们都进来吧。”高先生带着笑意点了一下头。众生们这才鱼贯地进了这间不大的书庐,一下子把它挤得满满当当的。

行完礼后,岳朗禁不住好奇,拱着手问:“先生,冒昧叨扰,还请问先生适才所书究竟为何?”

高先生听了,微笑一下,便将案上那卷纸递给了岳朗。岳朗慎重接过,原来是一幅《洗心说》。

“无求饱,无求安,不作居食想。彼富我仁,彼爵我义,不作富贵想。”施舒凑过脑袋来,不禁就念出声来。

“仰不愧,俯不怍,不作怨尤想。用则行,舍则藏,不作穷达想。”箫儿也跟着念道。

“行不义,杀不辜,得天下不为,有甚动得我。人知嚣嚣,人不知嚣嚣,有甚苦得我?”读着这两句,杨式淳也觉得周身血脉涌动。

“非仁无为,非礼无行,有甚恐得我。江汉濯之,秋阳暴之,有甚污得我?”岳朗一字一句地接下去读。

“鸢戾天,鱼跃渊,有甚局得我?呵呵,便是那个意思。”湄儿一扬眉,得意地道。

“识得这个真,更有何心可洗?如何识得,曰退藏于密而已。愈密则愈真,是谓一物不容,是谓无声无臭,是谓洗心。”岳朗继续将它念完,才恍然大悟了,羞愧地说:“先生果然自在境界,却是晚生拘泥。”

“做事只要真心在。刚才夏学弟走进来,是他的真心,你在檐下候着,也是你的真心。同是真心,没有什么孰是孰非,谁高谁下的。”高先生解释道,“若是一面仿着古人程门立雪,一面在肚里骂着我高老头不识时务,那才是要不得呢,哈哈。”

面面相觑一会,众生也爽朗地笑起来。

箫儿趁机环顾了一下这间书庐。一架黄杨木书架靠在东墙角,上面是满满当当的书函,前面摆着一张书案,瓦砚、松墨、瓷盂、竹笔筒兼具,再前面是一张方茶案,两边撒着两张方椅。东面开了六角窗格,映一片绿竹,东窗边墙上也恰好悬一幅墨竹图。好一间淡雅的书庐,正见主人襟怀。箫儿暗暗点头。

这时,岳朗上前一步说:“久仰高先生讲学东林,开经明义,正本清源。今我扬州学子叨谒先生,正要于经义处多向先生请教。”

“经义唯有入了心,才有疑问。有疑问,师友切磋商讨,自身体认领会,才能解疑。东林讲会,也正是为了解心中困疑,明世间道理。”高先生谆谆道。

箫儿早就欲言了,听了这话,上来先行一礼说:“晚生秦箫见过先生。晚生年幼,方才入学,于学理上知之甚少,还请问先生,学何以入门?”

高先生答道:“《四书》、《五经》,都是圣贤体认至道的言语,为学入门,先要把这些经典娴熟了,但读书重在读其中的道理,而非言辞。如果能领会在心,哪怕是一字一言,皆可引你入门。若是领会不得,如那腐儒般只在表面辞章上做功夫,虽然是诵读终身,汗牛充栋,也算不得是入门。”

箫儿听了,点头称是,说:“依先生所言,为学重在明道。先贤有言:朝闻道,夕死可矣。但不知这道何以闻?”

听了该问,高先生想:“所问皆在根本上,这个学生的学问是立得住的,只须引他自家思认,便可有成。”于是他温和地说:“道闻与不闻,须是自己心知,却是衡量不来的。”

箫儿不语了,想着:“道只是自知,这是何意?”

“道不远人,远人非道也。”湄儿心里却明白了,插进来说,“哪里有个高悬的道让人捉摸不透的,这道只在自己心上。”

先生听了,微笑地颔首,心想:“这个学生年纪虽小,悟性却是极佳的,将来必有成就处。”

箫儿思忖了一会,才说:“我记得注中的话是:道者,事物当然之理,苟得闻之,则生顺死安。依晚生所度,万物运转造化,循的便是此理,人不悟道,则世间那许多变化纷纷来,如何应付得了,难免心中迷惘无着,若悟了道,则生死荣辱,只是自然而然,故曰:夕死可矣。不知可是此意?”

“生死荣辱,自然而然。”这句话却令高先生赞赏,“果是个灵悟之人,稍加点拨,见识就不凡了。”

“而这体认大道的功夫,就须洗心喽,把心中的杂念、欲念、荒唐念尽皆洗去,方是一点诚心。”施舒接着话,说道,“如先生《洗心说》中所言的,一物不容,一尘不染。”

“洗心功夫,便要默坐澄心,静认天理。胸中无物,便是天理。无物者,无妄也。”高先生补充道。

“只是这世道混混,百姓忧戚,又如何能闭目不见,充耳不闻,做得个胸中无物!”突然,一句忧愤的话,似不合时宜的石头般砸入池水中。众人惊望去,却是一直沉默的扬灵,双眼饱含着悲戚。

高先生也望着扬灵。这个少年不过十五六岁,但眼中流露出的沧桑感却令阅人多矣的先生也感到一颤。“他必是心中有难解之郁结了。”先生心中想着,便静下来,听着扬灵的话。

“以往,我也只信《大学》里说的修齐治平,若要明明德于天下,就须在此身心上修炼。只是,是非在心又有何用,于这颠倒的世道竟是无所用力,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扬灵的声音咽了,眼神也黯淡下去,“无可奈何?反倒是权势管用,道义,一无是处。先生!我想不明白,若是这世道改变不了,空有一颗自在之心又有什么意思!”

听了这话,众人都默不作声了。适才论道,只觉入于天上佳境,而被这几句话一浇,又似落入泥淖中,虽然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却不知如何应答。

高先生也皱起了眉。

扬灵的目光如电,扫过了堂上诸人,回应他的却是沉默。

“先生,无以教导薛澈么!”扬灵大声喊道。

高先生看着他,眼睛却似深潭般沉静。

“若如此,薛澈就没什么好问的了。”失望涌上了他的面容。他一拱手,竟转身跨出门去。

“薛社弟,哎呀,他平日也不是个鲁莽的人,今日怎么?高先生,我代他向您赔不是了。”岳朗忙打躬。

高先生摆摆手,却深望着扬灵的背影,叹了口气说:“自古圣贤明道,多从困顿无着、九死一生中出。他如今已入了这漩涡,能超脱出来,便是大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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