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待会儿把他叫到我书房来。”

成武帝起身就要走，突然他又停下来回头问道：“他为何退相国的亲？”

李内侍抬头诚惶诚恐地看着皇帝，他不敢乱说话，只得让成武帝自己领悟：“回陛下，相国的千金与他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成武帝想起周相国那张脸，默了。

季莲溪接到面圣的命令似乎一点也不惊奇，他略微整理一下外袍就从容地跟上了内侍的脚步。

李内侍在宫里做事快有二十年了，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比人物还人物的小人物。明明连个官职都没有，却能在步履间走出脚踏莲花、腾云驾雾的上仙之感。他在心里斗胆评价一句，即便是当了十几年皇帝的唐鸿恩都不及他气度的一半。

李内侍不想承认，与这人走在一起让他莫名的觉得紧张。

季莲溪泰然自若地走着，丝毫没注意旁人的僵硬。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那些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皇家建筑上，来到这个朝代二十年了，今天终于得以进入了梦寐以求的圣殿。

他所处的时代在两千年后，文献能记载的炎朝只有寥寥数百字。一个不论文化、经济、军事都足以统治全球的天之国度，在几经沉浮的三百年内被外族焚之殆尽，炎朝文明就此断绝。后面出现的朝代与之相比全不过是狗尾续貂，它的覆灭是所有天/朝人之痛。

尤其是季莲溪，他被派去国外交涉炎朝文物追回的事宜。遭遇的困难太多，谈判艰难，使他不得不再次深深的感到遗憾和悲痛。

他满心遗憾地看着这些两百年后会被烧成废墟的建筑，恨不能将它们刻在眼里带回去。一想到这个繁盛的王朝最后的命运，他就热血沸腾，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把这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狗皇帝给我打下来，让老子来当。

季莲溪不知道自己无意识散发的小宇宙快把李内侍吓出心脏病来，他满脸杀气的看着御花园里昂贵的吓死人的太湖石，随处可以闻见的龙脑香。

一个王朝奢靡成这样，离灭亡就不远了。不要看现在边境太平就掉以轻心，那只是周边的豺狼虎豹们在等待猎物把自己养肥。时机一到，他们就会蜂拥而上，把这艘巨型游轮分食干净。

所以在多年前季莲溪就在策划着，怎么将弱不禁风的游轮变为旁人望而却步的航母战斗群。如今忙完了家务事，现在总算可以一展宏图了。

对，季莲溪骨子里就是个激进派外加暴乱分子，他现在迫切要把曾经在那些歪国人身上受的鸟气给找回来。

让你们文化侵略，让你们弱国无外交，让你们动不动就邪恶轴心国。老子把你们的祖宗都灭了，看谁蹦哒得过谁。

当然，他的精分都在脑子里，外表看来他还是温文尔雅，秀色可餐的一块小鲜肉。

给皇帝行了礼，季莲溪端庄的往椅子上一坐，大家风范尽显，成武帝都差点想给他跪了。这人的气势太强，赏心悦目却伤身呐。成武帝暗戳戳地给他评价了首次见面的感想。

做久了上位者成武帝早就能将情绪收放自如，他先喝口茶缓冲缓冲。

“你——想做朕的驸马吗？”他开门见山的问。

季莲溪没有马上回答，先是低头轻笑了一下才道：“回陛下，承恩公主很好，只是臣配不上她。”

这回换成武帝笑了：“连你都说不配，那王都的俊杰们恐怕就更望尘莫及了，你要朕的女儿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吗？”

“臣说的不只是身份，而是臣自身。”季莲溪微微行了个礼，肃然道：“大业未成无以为家，臣醉心于天下大事，恐与驸马的身份有冲突。一个不能将公主摆在首位之人，定是配不上她的。”

成武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许久才问：“可否告知朕，你的大业是指什么？”

“兴工重农，百姓安居乐业，蛮夷狄戎不再来犯。”季莲溪特意把军事放在最后，多年的观察他看透了成武帝是个得过且过无勇无谋的庸人，空有一肚子想法却没胆子施为的人。

同这种人说话，不能说多了，又不能不说。

果然，成武帝满意的点点头。

“朕看过你的文章，惊才绝绝，但是过于异想天开了，所以只给你个进士出身。一方面你还年轻，国家大事交到你手上也难得服众。朕在想…给你安排个什么职位，既不委屈你又能让你发挥才能。”

季莲溪淡淡地看着他，不说话。一时间偌大的书房内只有风吹动书页的声音和侍卫换班的脚步声，成武帝对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很享受，他特意拖延了许久才道：“不如让你进弘文馆如何？”

季莲溪愣了愣，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那个地方，他猜想皇帝要启用他最差也给他在户部或者隶部塞个官职。去弘文馆是怎么回事？教娃娃数数？

成武帝看清了他眼中的诧异，老脸笑成了一朵花。

“朕的儿子们都大了，却又不成事。朕希望他们有个学识渊博又有抱负的年轻人与他们教授课业，别给那些腐儒们教出来，一个个都跟只鹌鹑似的。”成武帝看他一眼，“就赐你学士如何，享正二品待遇。”